黑暗,粘稠得如同实质。
车队鱼贯驶入的,并非预想中的地下隧道或建筑内部,而是由“织网者”分泌物构成的、完全生物化的庞大腔体。车灯的光束被四壁不断蠕动、分泌着粘液的灰白色肉壁吸收、扭曲,只能照亮前方短短一截不断收缩扩张的“肠道”。空气湿热、憋闷,充满了浓烈的生物碱腥气和一种类似信息素的甜腻味道,让人头晕目眩。耳边是持续不断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和粘液滑动的咕噜声,仿佛整条通道本身就是一个活着的、正在消化的巨大胃袋。
“保持通风!过滤全开!不要触碰内壁!”李振国的声音在夹杂着电流杂音的频道里响起,带着明显的紧张。
苏景辰的小队处于车队中后段。秦北潇低声咒骂着这鬼地方,杰的身影在车队两侧的阴影中高速闪动,探查着前方和侧方可能出现的危险——在这种环境下,他的速度优势受到了极大限制。谢蔚则紧靠着载有徐泽禹的车辆,全神贯注地评估着这诡异生物结构的薄弱点,以及任何可能突然发动的攻击模式。
徐泽禹蜷缩在车内,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的精神系异能如同一根被绷紧到极致的弦,一方面要对抗这充满恶意和混乱精神辐射的环境,另一方面还要持续扫描前方路径,分析能量节点,为车队寻找相对安全的路线。他的平板电脑屏幕上的数据流疯狂刷新,各种预警信号频频弹出。
“前方……五十米……右侧内壁,精神波动异常……有强烈攻击意图……不止一个……”徐泽禹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痛苦的喘息,通过车内通讯传到苏景辰耳中。
“右侧!准备!”苏景辰立刻警告。
话音刚落,右侧肉壁猛地鼓起数个脓包般的凸起,随即破裂!数十条比之前街道上更粗壮、顶端带着锋利骨刺和吸盘的触须电射而出!同时,如果那还能称之为地面的地面突然变得湿滑粘腻,数辆车的轮胎开始打滑!
“开火!”
枪声、爆炸声、异能爆发的光芒瞬间撕裂了腔体内的黑暗。雷光在苏景辰手中炸裂,将数条袭来的触须化为焦炭。秦北潇怒吼着,硬生生用覆盖了力量异能的双臂抓住一条刺向他车辆的触须,将其拧成了麻花。杰的身影在有限的腾挪空间内急速规避,手中枪械精准点射触须根部。谢蔚则利用丰富的战斗经验,预判了几处肉壁可能的后续攻击点,用手雷和燃烧弹进行阻断。
然而,攻击的密度和强度远超之前!触须仿佛无穷无尽,而且攻击角度极其刁钻。更可怕的是,随着战斗持续,腔体内开始弥漫起淡黄色的孢子雾气!
“是神经毒孢!屏息!加强过滤!”徐泽禹虚弱但急切的警告再次传来。
但已经晚了。自由猎手队伍中有人防护不到位,吸入孢子后动作立刻变得迟缓、扭曲,随即被触须卷走,拖入肉壁之中,只留下短暂的惨叫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救人!”有人大喊,但混乱中自顾不暇。
“铁壁”小队的防御异能者在正面撑起能量护盾,抵挡着大部分触须攻击,但护盾的光芒在连续冲击下迅速暗淡。“风行者”小队试图利用速度清理侧面威胁,但孢子雾严重影响了他们的敏捷度。
“不能停!往前冲!找到节点或出口!”李振国嘶吼着,军方的车辆顶着火力向前突进。
苏景辰一边战斗,一边密切关注着徐泽禹的状态。他能感觉到,徐泽禹的精神力如同风中残烛,正在急剧消耗。每一次预警,每一次扫描,都在透支他的精神本源。
“泽禹,够了!停止主动扫描!”苏景辰命令道。
“不行……前面……能量乱流……有陷阱……”徐泽禹的声音已经细若游丝,但他仍在坚持,淡蓝色的精神光晕在他头部明灭不定,鼻血再次蜿蜒流下。
就在这时,前方领路的军方车辆猛地一沉!下方的“地面”突然塌陷,露出一个深不见底、布满螺旋利齿的消化井!车辆半卡在边缘。
几乎同时,通道顶部肉壁裂开,无数粘稠的、具有强腐蚀性的酸液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目标直指被困的军方车辆和紧随其后的队伍!
“小心上面!”谢蔚厉声预警。
千钧一发!徐泽禹猛地睁大布满血丝的眼睛,口中发出一声近乎无声的嘶喊,最后的精神力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不是扫描,不是预警,而是一次强力的、范围性的精神冲击,目标直指通道顶部那片区域的“控制节点”!
嗡——!
一股无形的震荡波掠过每个人的大脑,带来瞬间的眩晕和刺痛。但效果是显着的:倾泻的酸液流骤然扭曲、分散,大部分偏离了目标,只有少量溅落在车辆装甲上,激起刺鼻的白烟。顶部肉壁的攻击也停滞了一瞬。
然而,代价是惨重的。
“噗——”徐泽禹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向前栽倒,双眼紧闭,气息微弱到了极点。那根一直紧绷的精神之弦,断了。
“泽禹!!!”一直分心关注着他的谢蔚,目眦欲裂!这个平日里冷静如冰、将情绪深埋心底的退役特种兵,此刻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痛楚。他完全无视了周围仍在零星攻击的触须和混乱的战场,如同猎豹般撞开车门,冲进车内,将瘫倒的徐泽禹紧紧抱在怀里。
“泽禹?徐泽禹!醒醒!看着我!”谢蔚的声音颤抖着,他徒劳地擦拭着徐泽禹嘴角和鼻下的鲜血,那温热的触感让他心脏骤缩。他小心翼翼地探测徐泽禹的颈动脉,感受到那微弱但仍在跳动的脉搏,才稍微找回一丝理智,但巨大的恐惧和后怕依旧攫紧了他的心脏。他紧紧抱着怀中失去意识、脸色灰败的恋人,仿佛一松手就会失去他。
战斗还在继续,但苏景辰小队附近因为徐泽禹最后的爆发和谢蔚的举动,出现了短暂的防御空档。几根触须趁机袭向他们的车辆!
“滚开!”秦北潇暴怒,力量异能全开,双拳如同重锤,硬生生将触须砸烂!杰也以极限速度回防,清除了另外的威胁。苏景辰周身雷光大盛,逼退了靠近的孢子雾和零星攻击。
“谢蔚!带泽禹进内舱!保护好他!”苏景辰一边战斗一边吼道,眼中满是血丝。徐泽禹的伤势让他心焦,但眼前的危局更需要他稳住。
谢蔚如梦初醒,强压下翻腾的心绪,用最轻柔又最迅速的动作将徐泽禹抱进装甲车相对安全的内舱,让他平躺,快速检查并无其他外伤后,拿出应急的药物和能量补充剂,却不知该如何下手——精神力的严重透支,不是普通药物能治疗的。他只能紧紧握住徐泽禹冰凉的手,将脸埋在他的肩颈处,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坚持住……求你……坚持住……”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充满讥诮的声音从通讯频道里传来,是毒蝎那边的人,似乎是个小头目,声音尖利:“哟,这就倒了?不是说精神系异能者多牛吗?这才哪到哪就不行了?该不会是装的吧?怕死就别来啊!拖累大家!”
这话如同点燃炸药的引信!
刚刚因徐泽禹重伤和谢蔚失态而压抑着悲愤的秦北潇,瞬间爆炸了!
“我操你祖宗十八代!!!”秦北潇的怒吼压过了战场所有的噪音,他血红的眼睛死死盯向毒蝎队伍的方向,力量异能毫无保留地爆发,整个人如同暴怒的犀牛,竟直接撞开几根拦路的触须,朝着声音来源冲了过去!
“北潇!冷静!”苏景辰喝道,但此刻的秦北潇哪里听得进去。
毒蝎队伍那人没想到秦北潇反应如此激烈,吓得连忙后退。但秦北潇速度极快,一拳就砸碎了那人面前的车辆装甲板,将他像拎小鸡一样揪了出来!
“拖累?我兄弟用命给大家开路!你他妈这种只会躲在后面放冷箭、抢东西、现在还要满嘴喷粪的渣滓,也配说他拖累?!”秦北潇唾沫星子喷了对方一脸,拳头捏得咯咯响,“老子现在就让你知道,什么叫拖累!”
说着,一拳砸在那人腹部,力量控制得刚好不会立刻打死,但足以让他痛得蜷缩成虾米,胆汁都吐了出来。
“北潇!住手!”李振国连忙制止,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
“李队长!”秦北潇抬头,眼中怒火熊熊,“这种垃圾,留着也是祸害!我兄弟为了大家精神力耗尽,生死不知,这杂种还在说风凉话!今天不打死他,我秦北潇名字倒着写!”
他又转向其他队伍,尤其是“铁壁”和“风行者”那些先前冷眼旁观的人,破口大骂:“还有你们!一个个道貌岸然!需要的时候指望我们找路、预警,出了事就在旁边看戏!我兄弟倒了,没见你们放半个屁,倒是这种垃圾话听得清楚!都他妈是些什么玩意儿!合伙是吧?排挤是吧?觉得我们野队好欺负是吧?来啊!现在就划下道来!外面怪物老子照打,里面的人渣老子也照捶!谁他妈再敢说我兄弟一句不是,老子拼着任务不做,也要先清理门户!”
秦北潇的怒骂如同连珠炮,在封闭的腔体内回荡,字字句句,振聋发聩。他骂的不只是毒蝎的手下,更是将一路上积压的对这些所谓“盟友”虚伪、自私、冷漠的不满,彻底宣泄出来。
场面一片死寂。只有肉壁蠕动和远处零星战斗的声音。毒蝎脸色铁青,却不敢再触霉头。“铁壁”队长脸色难看,张了张嘴,没说出话。“风行者”队长眼神复杂。军方的李振国也是面色凝重。
苏景辰没有立刻阻止秦北潇。他知道,有些话,必须有人说。有些态度,必须亮明。徐泽禹的倒下,触碰了兄弟几个的底线。
“够了,北潇。”苏景辰终于开口,声音冰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他走到秦北潇身边,看了一眼地上半死不活的那人,又环视众人:“我兄弟受伤,是为了大家能活下来。他的价值,不是你们有资格评判的。任务还要继续,但合作的基础,是互相尊重,是知道谁在真正出力。”
“后面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们立刻撤离。”这本来就是他外公殷司令让他路过来看看的,本不是他们的事,要不是遇上他们想着多个人多分力,他才不是什么多管闲事的人,这末世有的是方法救不需要现在他带着兄弟们跟着他们在这里拼命。
他看向李振国:“李队长,前方路况如何?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个腔体,找到相对安全的地方,我兄弟需要救治。”
李振国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前方……消化井暂时被破片手雷和火焰阻隔,但不确定能撑多久。左侧似乎有一条分支通道,能量读数相对平缓,但未知风险很大。”
苏景辰看了一眼车内昏迷的徐泽禹和守在一旁、背影僵硬的谢蔚,又看了看满脸怒容但眼神关切的秦北潇和杰。
“就走左边。”苏景辰决断道,“所有人,不想死在这里的,跟上。再有人搞小动作、说废话……”他的目光如冰刃般扫过毒蝎等人,“别怪我不顾大局。”
他没有说后果,但那种森然的杀气,比任何威胁都更有力。
车队在压抑无比的气氛中,缓缓转向左侧那条幽深未知的分支通道。每个人的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影——不仅仅是因为前方未知的危险,更因为队伍内部已然出现的、难以弥合的裂痕,以及那根为团队预警、指引方向的精神之弦,已然崩断。
而在后方车内,谢蔚紧紧握着徐泽禹的手,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对方冰凉的额上,用微不可闻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你会没事的……我一定会带你出去……一定……” 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徐泽禹毫无血色的脸颊上。这位铁血战士心中最柔软的部分,此刻正承受着凌迟般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