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动如同连绵不绝的地鸣,从头顶厚重冰层的每一个角落碾压下来。石室内,簌簌落下的不再是冰屑,而是细碎的岩粉。池灵残念消散后留下的寒意尚未完全褪去,就被这来自外界的狂暴力量冲击得支离破碎。
“走!”陈渊一把抓起桌上那本焦黄古籍塞入怀中最贴身的位置,另一只手则果断扶住因震动而踉跄的凌清雪。没有时间消化池灵最后的警告,追兵的轰击已然临头。
两人冲出密室,沿着狭窄阶梯返回祠堂回廊。外面的震动更加骇人,整座冰封古城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庭院中央那尊高大的祖师冰雕,表面已然爬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他们……在用阵法或者法器,直接震碎整个冰湖上层的结构!”凌清雪扶着墙壁稳住身形,冰蓝眸子望向头顶,那里传来令人牙酸的冰层碎裂声。
“是想把整座古城震塌,把我们活埋,还是……”陈渊话未说完,目光陡然一凝。
只见祠堂庭院四周那高大的冰墙上,那些原本被封存的、姿态各异的玄冰剑池弟子冰雕,此刻体表的冰层竟在剧烈震动中片片剥落!而冰层之下,露出的并非腐烂的尸骸,而是一具具**皮肤青灰、眼窝空洞、周身散发着淡蓝色寒雾的冰晶躯体**!
这些躯体在冰层脱落后,竟开始僵硬地、缓慢地……**活动起来**!
它们的动作起初极其滞涩,如同生锈的傀儡,但很快就变得流畅了些许,空洞的眼窝齐齐转向陈渊和凌清雪所在的方向,口中发出“嗬嗬”的、仿佛漏风般的怪响。
“冰傀……被血铃教邪力和这震动唤醒了!”凌清雪低声道,握紧了手中的剑魄温养玉,玉坠传来一丝稳定的暖意,让她心神稍定。
这些冰傀显然不是活人,而是当年被“蚀名”污染、又被极寒冰封后,在漫长岁月和邪力浸染下形成的诡异存在。它们身上残留的淡蓝色寒雾,正是那种混合了“蚀名”与“虚无之寒”的邪异气息。
“不能纠缠,去冰眼!”陈渊当机立断。他右手虚握,并未取出武器(也没有像样的武器),只是将后背冰火镜的“炽寒”流动感微微外放,一股冰冷与灼热交织的怪异气息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那些正欲扑来的冰傀,接触到这股气息,动作明显一滞,空洞的眼窝中似乎闪过一丝本能的**困惑**和**畏惧**。冰火镜的气息,与它们体内混乱的冰蚀之力,产生了某种微妙而令人不适的“共鸣”。
趁着这一滞的间隙,陈渊拉着凌清雪,飞快地穿过庭院,朝着池溟指示的、通往冰眼区域的方向——祠堂后方一条被冰封的狭窄巷弄冲去。
身后,冰傀的嗬嗬怪叫声迅速汇聚、逼近。它们虽然迟疑了一瞬,但被唤醒的杀戮与守护(对侵入者的攻击本能)意念很快压过了那点不适,蹒跚却坚定地追了上来。
巷弄狭窄,两侧是高大的冰封建筑墙壁,头顶只有一线被冰层扭曲的天光。震动在这里被放大,冰壁不断崩落碎块。陈渊和凌清雪只能尽量压低身形,躲避落冰,拼命前冲。
“左边第三条岔路,右转!”凌清雪一边跑,一边回忆池溟的指引,同时将剑魄温养玉贴在胸口,努力从中汲取那一丝丝温养之力,对抗着身体的虚弱和外界越来越强的邪寒压迫。
陈渊后背的冰火镜,随着他们越来越深入古城核心,与冰眼方向的距离拉近,那种“炽寒”流动感也越发清晰、活跃。他能感觉到,镜体下被分隔禁锢的“标记”纹路,正在某种外来的、极其精纯浩大的冰寒力量影响下,变得……**异常安静**,甚至隐隐有被进一步压制的趋势。
但同时,另一股截然不同的、阴冷、粘腻、充满恶意的窥视感,也从冰眼方向隐约传来——那是血铃教注入的“蚀名”邪力!
两种力量在冰眼区域交织、冲突,形成了极度危险的混乱场域。
终于,在拐过最后一个弯道,击碎两只从侧方冰壁中突然扑出的矮小冰傀后,前方豁然开朗。
这里似乎是古城原有的一个**巨大广场**,但此刻广场中央,并非喷泉或雕像,而是一个直径超过十丈、深不见底的**幽蓝冰窟**!冰窟边缘极不规则,仿佛是被什么巨力硬生生从冰层中撕裂出来。浓得化不开的淡蓝色寒雾从冰窟中不断涌出,在空气中凝结成细小的冰晶,簌簌落下。而在寒雾深处,隐约能看到**一团更加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幽暗核心**——那就是“万年冰眼”的本体!
冰眼散发出的寒气精纯到了极致,仅仅是站在广场边缘,陈渊就感觉自己的血液流动都开始变得迟缓,思维也蒙上了一层冰霜。若不是有冰火镜勉强维持着一丝“炽流”平衡,恐怕瞬间就会被冻僵。
而冰眼周围,靠近冰窟边缘的地面上,覆盖着一层**暗红色的、仿佛干涸血液又像某种菌毯的诡异物质**,正随着寒雾的翻涌而微微蠕动,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甜腻腐败气味——正是血铃教注入的“蚀名”污染!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冰眼正上方的半空中,悬浮着三枚拳头大小、缓缓旋转的**暗红色铃铛虚影**!铃铛虚影不断发出无声的、却能直接震荡神魂的波动,与地面的暗红菌毯遥相呼应,构成一个邪异的三角阵势,将冰眼的部分力量强行扭曲、污染。
“那就是……被污染的冰眼核心,还有血铃教留下的‘蚀名铃印’……”凌清雪声音发紧,她能感觉到,自己心口的金蓝符文在靠近此地后,就在不断传来**刺痛**和**排斥**感,古界剑意对这里的污染反应极其剧烈。
“必须靠近冰眼,利用它的核心寒力压制标记。”陈渊目光扫过那三枚铃印和地面的暗红菌毯,“但那些污染……会侵蚀神魂。池灵前辈的手札里,提到过应对方法吗?”
凌清雪快速回忆池灵残念提及的要点:“需要……纯净的古界剑意引路,中和部分邪力,开辟一条临时通道。我可以试试,但我的剑意……”
她看向手中的剑魄温养玉。玉坠此刻正散发出比之前明亮许多的冰蓝光晕,内部的暖流也变得更加活跃,似乎在主动呼应此地的环境。
“用玉坠辅助。”陈渊果断道,“我来掩护,清除靠近的冰傀和可能被污染触发的其他东西。你集中精神,引路。”
两人不再犹豫,踏入广场。
瞬间,如同踏入两个极端世界的夹缝。一边是冰眼散发的、能将灵魂都冻结的极致冰寒;另一边则是“蚀名”污染带来的、仿佛要将存在本身都腐蚀殆尽的阴冷粘腻。
陈渊后背的冰火镜全力运转,艰难地在两种力量间维持着脆弱的平衡。他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果然,他们一踏入广场,那些原本只在边缘徘徊的冰傀,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嗬嗬怪叫着从各个巷口涌出,朝着他们扑来!同时,地面上的暗红菌毯也如同活了过来,延伸出无数细小的、带着倒刺的触须,悄无声息地缠向他们的脚踝!
“清雪,开始!”陈渊低喝一声,不退反进,主动迎向最先扑来的几只冰傀。他没有硬拼,而是将冰火镜的“炽寒”气息凝聚于指尖,化作一道道细微却锐利的冰火气流,精准地刺向冰傀体内能量流转的节点——那是他从韩厉那柄怪剑残留的混乱结构中观察到的弱点。
“嗤嗤嗤!”冰火气流没入冰傀躯体,并未造成巨大破坏,却瞬间扰乱了它们体内本就混乱的冰蚀之力平衡。几只冰傀动作骤然扭曲、僵直,随即体内发出沉闷的爆响,竟自我瓦解成一地冰晶碎块!
与此同时,凌清雪已经盘膝坐在冰眼与污染区域的边缘。她将剑魄温养玉紧紧贴在眉心,闭目凝神,调动自己所能感应到的全部古界剑意残韵,混合着玉坠传来的温养之力,化作一道极其纤细、却无比纯净坚韧的**冰蓝色意念细线**,小心翼翼地探向前方那被污染笼罩的冰眼区域。
冰蓝细线接触暗红菌毯和铃印波动的刹那,立刻遭到了猛烈的侵蚀和排斥!凌清雪脸色一白,闷哼一声,嘴角再次溢血。但她死死咬住牙关,催动着那缕剑意细线,如同在狂暴污浊的冰海中开辟一条微小的隧道,缓慢而坚定地朝着冰眼核心的方向延伸。
她的剑意虽然微弱,但其“界定”与“守护”的本质,却恰好对“蚀名”的侵蚀有一定克制作用。加上剑魄温养玉的辅助,那条冰蓝细线虽然摇摇欲坠,却始终未曾断裂,一点点地穿透污染,接近冰眼。
陈渊则在周围与越来越多的冰傀和菌毯触须周旋。他行动受限,不敢深入广场中央污染区,只能在边缘游斗,利用冰火镜的特性干扰冰傀,用脚踩断靠近的菌毯触须。但冰傀越聚越多,菌毯的活性也越来越强,他的活动空间被不断压缩。
时间一点点流逝,凌清雪的冰蓝细线已经延伸过半,距离冰眼核心越来越近。她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身体微微颤抖,显然到了极限。
而陈渊这边,也被逼到了广场边缘,后背抵住了冰壁,周围是数十只嗬嗬怪叫的冰傀和疯狂舞动的暗红触须。
眼看防线即将崩溃——
“唉……”
一声苍老、疲惫、却又带着一丝了然的叹息,忽然在**冰眼正上方的虚空中响起**。
紧接着,那三枚缓缓旋转的暗红色铃印虚影,猛地**一滞**!
一只**灰白、干枯、布满细密纹路的手掌**,毫无征兆地从铃印旁边的虚空中伸出,五指轻轻一捏!
“啵、啵、啵!”
三声轻响,那三枚散发着邪恶波动的铃印虚影,竟如同气泡般,被那只手**轻易捏碎**,化为缕缕暗红烟气,迅速消散在冰眼的寒雾中!
与此同时,地面上的暗红菌毯仿佛失去了核心支撑,剧烈抽搐、萎缩,延伸出的触须也无力地垂落、枯萎。
那些围攻陈渊的冰傀,动作也齐齐僵住,空洞的眼窝中闪过一丝茫然,随即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哗啦啦倒了一地,重新化为冰冷的死物。
压力骤减!
陈渊和凌清雪同时望向那只手出现的地方。
虚空如同水波般荡漾,一道佝偻、裹着灰色皮毛大氅的身影,缓缓从涟漪中踏出,立于冰眼上方的寒雾之中。兜帽下,是守尸人那张干枯苍老的脸。他手中,依旧握着那根不起眼的黑棍。
他低头,俯瞰着下方惊愕的两人,灰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平淡:
“清理垃圾,顺便……看看你们能不能走到这一步。”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凌清雪眉心那枚散发冰蓝光晕的玉坠上,微微一凝:“池灵的‘温养玉’……她终究还是留了后手。”
随即,他的目光转向陈渊,尤其是在他后背的冰火镜上停留许久,眼底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混合着**审视、探究、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期待**?
“冰火镜……雏形已成。比我想象的……还要接近‘那个状态’。”
他顿了顿,缓缓抬起灰白的手指,指向下方幽暗深邃的冰眼核心,语气带上了一丝莫名的意味:
“现在,跳下去。”
“真正的‘万年冰眼’核心,以及……你想知道的,关于‘标记’、关于‘冰蚀之枢’、甚至关于……‘我’的一部分答案,都在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