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时光,弹指即过。
对于风火坊外城的散修们来说,这半个月过得波澜不惊,但对于某些人而言,却是天翻地覆。
周平那伙人,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生不如死。他们每日天不亮就要钻进深山,佝偻着身子,像最卑微的蝼蚁一样,去收集那些带着露水的凝血草,去寻找那些花瓣完美无瑕的清心花。最折磨人的,莫过于收集那一百升的“无根之露”。他们几乎耗尽了所有心力,半个月下来,每个人都形销骨立,眼神涣散,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却连清单上十分之一的要求都没能完成。
承武管事倒是说到做到,每隔三日便会“亲切”地问候一番进度,那温和的笑容在周平等人眼中,比最凶恶的妖兽还要可怖。他们只能咬着牙,将凑齐的第一批药材,战战兢兢地送到了洛山兄妹的手中。
而洛山兄妹,这半个月同样忙得脚不沾地。按照刘民的吩咐,他们将那批中品三炼丹提价三成后,竟依旧在坊市中引起了疯抢。那些急于提升修为或是卡在瓶颈的炼气期修士,对这等神丹妙药根本毫无抵抗力。
大笔的灵石流水般涌入,又被他们以各种化名,通过不同的渠道悄无声息地换成了一堆堆看似毫不相干的东西——上了年份的妖兽骨骸,种类繁杂的凡俗草药,以及各种稀奇古怪的矿石。一个以丹药为饵,以灵石为驱动的隐秘物资网络,正在刘民的授意下,悄然成型。
这一切,刘民都看在眼里,却并未过多干涉。他的所有心神,都沉浸在了另一片更为广阔深邃的海洋之中。
王寿的院子里,依旧是那副乱糟糟的模样。
“理论,理论!你小子把老夫的玉简都快翻烂了,是不是觉得炼器就是纸上谈兵,动动嘴皮子就行了?”王寿斜靠在躺椅上,手里拎着酒葫芦,眼神浑浊地瞥了刘民一眼,语气里满是不耐与嘲弄。
“凝!”
刘民口中一声低喝,神识涌动。一缕苍白色的火焰,凭空在他掌心上方三尺处燃起。这火焰此时虽不如灵火猛烈,但用来熔炼这等低阶矿石,已是绰绰有余。
他将铁矿石投入火焰之中,阴磷火瞬间将其包裹。矿石表面发出“噼啪”的轻响,无数杂质在火焰的灼烧下化作青烟飘散,整块矿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顽固的固态,变得通红、柔软,最终化作一团拳头大小、散发着暗红色光芒的铁水。
只见刘民神情专注,左手维持着阴磷火的稳定输出,确保铁水不会冷却凝固。与此同时,他的右手五指张开,隔空对着那团铁水,开始进行塑形。
铁水在他的灵力牵引下,缓缓拉长,变薄,逐渐呈现出一柄长剑的雏形。剑身、剑脊、剑刃……每一个部位都在他精准的控制下,一点点地被“雕琢”出来。
这还不是最难的。
紧接着,刘民竟是双目微闭,一心两用!
他一边继续维持着铁水聚合成长剑的形状,另一边,分出了一半的神识,在身前的虚空中,以灵力为笔,神识为墨,开始艰难地刻画符文!
一笔,一划……
一个结构简单,却要求笔画间灵力流转毫无滞涩的“锐金符”,正在他身前缓缓凝聚成型。那淡白色的符文,仿佛是由月光构成,散发着微弱而精纯的能量波动。
这已经不是天赋异禀可以形容的了,这是妖孽!寻常修士在炼器时,都是先铸好器胚,再行篆刻符文。像刘民这样,在塑形的同时凌空绘符,对神识的消耗和控制力的要求,是几何倍数的增长!稍有不慎,便是炉毁器废的下场!
豆大的汗珠,从刘民的额角滑落,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滴下。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显然这般操作对他而言,也绝不轻松。
但他依旧稳如磐石。
终于,剑胚成型,符文绘毕!
就是现在!
刘民猛地睁开双眼,右手隔空一招,院子角落里水缸中的清水,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而出,化作一道粗壮的水流,发出“哗啦”的声响,朝着那柄悬浮在空中、通体赤红的长剑激射而去!
“兹啦——!”
一声刺耳的锐响,仿佛烧红的烙铁被扔进了冰水之中。
长剑周身爆发出海量的白色雾气,滚滚翻腾,瞬间将他身前三尺之地尽皆笼罩,让人看不真切。
淬火,是炼器最关键的一步,时机、温度、手法,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而刘民,竟选择在水雾弥漫,视野受阻的最混乱时刻,进行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步——融符!
刘民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趁着水雾遮蔽天机的瞬间,右手猛地向前一推,那枚早已凝聚成型的淡白色“锐金符”,化作一道流光,精准无比地打入了正在急速降温的剑身之中!
嗡!
符文没入剑身,整把剑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剑身上,那道淡白色的符文一闪而过,随即隐没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待到白色雾气渐渐散去,一柄长剑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余温袅袅。
刘民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伸手一招,那柄剑便落入了他的手中。
入手极沉。
由于整体都是由最粗劣的铁矿石提纯打造而成,没有任何轻量化的材料中和,这把剑比常规的法剑要重得多,足有七八斤重。剑身宽厚,表面坑坑洼洼,布满了细微的瑕疵,剑刃也并不锋利,甚至有些钝,通体呈现出一种暗沉的铁灰色,毫无美感可言。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一把失败品,一把废铁。
但刘民握着它,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微弱但确实存在的锋利之意,正从剑身内部,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
他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