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好说，好说。”
王寿那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搭在刘民的肩膀上，掌心传来的热度，几乎与他脸上的笑容一般灼人。
他半是亲热，半是强硬地揽着刘民，一同迈出了那间僻静的小院。
“刘道友，不，以后我就叫你刘兄弟了！”
王寿的笑声在清晨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洪亮，“你我二人联手，将来不说风火坊，甚至南岭都必将有我等一席之地！”
他的话语充满了煽动性，仿佛一幅波澜壮阔的画卷已经在眼前展开。
刘民被他揽着，身子微微有些僵硬，但脸上却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受宠若惊的惶恐与激动。
他顺着王寿的力道，亦步亦趋地跟着，姿态放得极低，像一个初次得到大人物赏识的晚辈，连走路都透着几分小心翼翼。
只是，在他低垂的眼帘之下，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却是一片不起波澜的平静。
王寿的这番“投资”，早在他的算计之中。
对方越是热情，就说明自己的“天赋”在他心中的分量越重，也说明自己这步棋，走对了。
二人穿过几条交错的石板路，前方渐渐传来了鼎沸的人声。外门坊市到了。
清晨的坊市最为热闹，随处可见行色匆匆的弟子。
有的三五成群，高声谈论着昨日的宗门任务；有的则在路边的摊位上，为了一两块灵石的差价与摊主争得面红耳赤；空气中弥漫着各种丹药的草木香、符纸的墨香，以及……汗水的味道。
这里是整个外门最具有烟火气，也最能体现底层修士挣扎求存的地方。
刘民的目光在那些摊位上随意扫过，那些摊位上摆放的，大多是些低阶的药草、粗糙的符箓，以及一些品质堪忧的法器残片。
他心中了然，以王寿的眼界，自然是看不上这些大路货的。
他侧过头，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好奇与疑惑，轻声问道：“王道友，不知……我们要去哪家商铺采买？”
王寿闻言，神秘地一笑，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揽着他的肩膀，加快了脚步，径直穿过了最热闹的主街。
“随我来便是。”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自信，仿佛接下来要展示的，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他们没有在任何一家看起来门面光鲜的法器阁或符箓店前停留，反而七拐八绕，走进了一条愈发狭窄偏僻的巷子。
巷子里的光线瞬间暗淡下来，两侧高耸的院墙隔绝了坊市的喧嚣，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脚下的青石板上布满了青苔，显得湿滑而阴冷。
刘民心中那根警惕的弦，悄然绷紧。
这地方，可不像是什么正经的买卖去处。
终于，王寿在巷子深处一扇毫不起眼的木门前停下了脚步。
门上挂着一块歪歪斜斜的牌匾，上面用凡俗的字体刻着三个字——“杂货铺”。牌匾上的漆已经剥落得差不多了，看起来就像是随时会关门倒闭的凡人店铺。
若不是王寿亲自带路，任谁也想不到，这等藏污纳垢之地，会与修仙者的买卖扯上关系。
“到了。”
王寿松开刘民，上前一步，用一种特殊的节奏，屈指在木门上叩击了三下。
“笃，笃笃。”
片刻之后，门内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木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道缝隙。
一张堆满了肥肉的脸从门缝里探了出来，警惕地向外张望着。
当他看到王寿时，那双被肥肉挤成一条缝的小眼睛里，瞬间绽放出精明的光芒，脸上的警惕也立刻化作了谄媚的笑容。
“哎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王丹师大驾光临！”
门被完全打开，一个挺着滚圆大肚子、身穿锦罗绸缎的凡俗富商打扮的中年男人，满脸堆笑地迎了出来。
他那身华贵的丝绸上沾着几块不明的油渍，手上戴满了金玉戒指，活脱脱一个市侩的暴发户形象。
他对着王寿拱了拱手，姿态十足，笑呵呵地说道：“王丹师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小破店？
您一来，我这真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王寿显然与此人是旧识，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侧身让出身后的刘民，径直走了进去，口中淡淡地说道：“少说废话，钱掌柜，今日来找你，是想买些东西。”
“好说，好说！
王丹师想要什么，小人就算是上天入地也给您弄来！”
钱掌柜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投向了跟在王寿身后的刘民。
他上下打量了刘民一番，见他身穿最普通的服饰，气息内敛，脸上还带着几分局促，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随即便又将全部注意力放回了王寿身上。
刘民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强大的精神力却如同无形的触手，将这间小小的“杂货铺”探查得一清二楚。
店铺内里比外面看起来要大一些，但更加杂乱。
东倒西歪的货架上，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有生了锈的凡铁兵器，有缺了口的瓷瓶瓦罐，甚至还有几件看起来像是从哪个大户人家偷出来的旧家具。
整个店铺都弥漫着一股尘封的霉味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然而，在这片杂乱之下，刘民却敏锐地感知到，几股微弱但精纯的灵力波动，正从店铺后堂的方向隐隐传来。
这里，果然不简单。
王寿走到那油腻的柜台前，也不看周围的那些“垃圾”，开门见山地说道：“钱掌柜，你们这儿，有没有关于基础符文禁制一类的入门典籍？”
“基础符文禁制？”
钱掌柜脸上的肥肉抖了抖，他绕到柜台后面，用一块脏兮兮的抹布擦了擦手，笑得愈发意味深长，“王丹师，您可真是说笑了。
您是什么人物？怎么会看得上那些给散修看的大路货？
我这小店，做的可都是些……不一样的生意。”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那双小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我这里自是有的，而且保证是别处寻不到的好东西。
不过……这价格嘛！”
他拖长了尾音，伸出三根肥硕的手指，在王寿面前晃了晃。
王寿的眉头微微一皱，但很快又舒展开来，他哼了一声，显得有些不耐烦：“少跟我来这套，先把东西拿出来看看成色再说。”
“得嘞！”
钱掌柜见他没有直接拒绝，脸上的笑容顿时灿烂得如同绽放的菊花。
他搓了搓手，转身在身后一个上了锁的黑木柜子里翻找起来。
片刻之后，他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本册子，轻轻地放在了柜台上。
那是一本约莫巴掌大小的书册，通体呈一种深邃的蓝色，封皮上没有任何文字，也没有任何图案，只有一种古怪的、如同皮革般的触感。
刘民的目光，瞬间被这本诡异的蓝色书册吸引了。
钱掌柜将书册往王寿面前推了推，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炫耀与挑衅的神色。
他用指关节敲了敲柜台，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被墙外的风听了去：
“王丹师，这可不是坊市上那些公开售卖的拓本。”
“这可是大有来路的‘夜货’。”
钱掌柜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他死死地盯着王寿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
“你，敢收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