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寿看来，刘民此刻的沉默与细致的抚摸，正是被这件作品彻底折服的表现。
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让他心中最后一点因为消耗过大而产生的不快，也烟消云散。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接下来要说的话，无非是谦虚几句，再顺势点出这不过是自己的随手之作，从而将自身的“天才”形象，烘托到极致。
然而，刘民接下来的动作，却让王寿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刘民握着剑柄，手腕轻抖，并未挽出什么剑花，只是让剑身在空中划过一道极简的弧线。他的耳朵，甚至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在聆听剑锋破开空气时那细微的声响。
随即，他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屈起，对着那寒光闪闪的剑身中段，轻轻一弹。
“铛——”
一声清脆的鸣响，在静室之中悠然荡开，余音袅袅，不绝于耳。
声音清越、绵长，如玉盘落珠，光从这声音判断，就足以证明此剑的材质经过提纯后，已是百炼精铁，远非凡品可比。
王寿脸上的僵硬化为了然，心中暗道：“原来是个懂些门道的，知道听音辨器。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他正准备开口，接受刘民即将到来的赞叹。
王寿的“琉璃真火”，用霸道的力量强行将它们弥合，但这并不能消除其本质上的冲突。
这柄剑，看似浑然一体，实则内里早已埋下了分崩离析的种子。
或许它能斩金断玉，威风一时，但若是与同阶法器进行高强度的碰撞，最先崩溃的，一定是内部的禁制。
它……有形，却无魂。但如今的刘民看不出来，除非开启天眼术从中观测灵力流转尚能发现不足之处。
“王道友，”刘民抬起头。
他将长剑递还给王寿，用一种探讨的语气，认真地问道：“不知道友这柄法器，算是何种品阶？下品？还是……中品？”
这个问题，在他看来，再正常不过。
可这话落入王寿耳中，却不啻于一声惊雷。
王寿伸出去接剑的手，猛地顿在了半空中。他脸上的自得与期待，在瞬间凝固，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露出一抹毫不掩饰的、近乎荒谬的嗤笑。
“法器？品阶？”
王寿摇了摇头，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刚刚从深山老林里走出来，对修仙界一无所知的蒙童。他甚至没有去接那把剑，只是任由它悬浮在两人之间。
“刘道友，你这个问题，可真是……让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啊。”
王寿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戏谑，“谁告诉你，这是一件法器了？”
刘民的瞳孔猛地一缩：“这……这不是法器？”
他心中巨震，这明明已经铭刻了两道禁制符文，拥有了超凡之力，怎么会不是法器？
“当然不是。”
王寿终于伸手，重新握住了剑柄，语气中的那份优越感几乎要溢出来，“它，顶多算是一把比凡铁兵器锋利坚固一些的‘武器’罢了，连入品的资格都没有。”
不等刘民追问，王寿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他的目光扫过刘民那张写满了震惊与不解的脸，心中涌起一股指点江山的快意。
“我之前说过，只有庸才，才会将毕生精力都耗费在追求炼器材料上。这话，你可还记得？”
刘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但你似乎理解错了。”
王寿轻笑一声，手指在剑身上轻轻一敲，发出叮的脆响，“我说庸才追求材料，并非是说他们错了。
恰恰相反，在某一个层面上，他们才是最务实的。”
他的话锋陡然一转，变得严肃而郑重。
“因为，炼器材料的品质，往往决定了一件法器品质的‘下限’！
这是一个所有炼器师都必须承认的铁律！
我方才用的，是什么？
黑铁矿！
即便用我的琉璃真火提纯了，它的本质，依旧是‘凡铁’的范畴！”
“用一块凡铁，就想打造出真正的‘法器’？”王寿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那未免也太过痴心妄想了！
别说是我，就算是我王家的老祖来了，也绝无可能！”
“甚至这把剑内里还有这诸多的不足。我强行用琉璃真火把两道符文铭刻其上，由于材料问题，这把剑其实承受不住两道符文的力量。
如今它不过是金玉其表，内里两道符文的力量正相互抗争着，一旦遇上相同品质的武器，双方大战期间崩碎的一定是符文相融的地方！
也正是因为材料的限制，因此这把剑顶天了也就到伪法器的地步罢了。”
这番话，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刘民脑中的迷雾！
他终于明白了！
王寿之前那番看似矛盾的话，终于在这一刻，被彻底串联了起来！
说庸才追求材料，是因为真正的天才，能够通过高超的技艺，最大程度地发挥出材料的性能，甚至让低阶材料，展现出超越其本身品阶的威能。
这是一种对自身技艺的绝对自信！
但这种自信，却有一个无法逾越的“前提”！
那就是材料本身，必须“入品”！
换句话来说就是炼制法器的材料必须得要能算得上是‘灵材’的，不管是妖兽骸骨还是各类矿石，都必须是要本身蕴含着灵气的那种。
凡铁，就是凡铁！
它的上限，已经被死死地钉在了那里。无论你的炼器手法多么高明，符文铭刻得多么玄奥，你都无法让一块石头，拥有黄金的本质！
王寿刚才所做的一切，与其说是在炼制法器，不如说，他只是在向刘民展示“铭刻符文”这一项关键的“技术”而已！
而承载这项技术的载体，这柄看似不凡的长剑，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它不可能成为真正的法器！
“庸才只是说他们平庸，并非说他们错……”刘民喃喃地重复着王寿的话，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炼器材料的品质，决定了法器品质的下限……”
这一刻，刘民脑海中浮现的，不再是那团神异的琉璃真火，也不是那玄奥的符文，而是一座……一座由无数亮晶晶的灵石堆砌而成的，高不见顶的恐怖大山！
想要炼制真正的法器，首先，你需要入品的灵材！
而那些灵材，比如什么百年寒铁、赤炎铜母、星辰精金……哪一样，不是在坊市中被标以天价，动辄成百上千灵石才能买到一小块的珍稀之物？
这还仅仅是主材！
炼器过程中，还需要各种辅助材料，还需要应对极高的失败率……
“如此看来……”
刘民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这炼器师，当真是一个……极其耗费灵石的手艺。”
“耗费灵石？”
王寿听到这话，像是听到了什么理所当然的废话，他哈哈一笑，将长剑随手插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拍了拍手，看着脸色有些发白的刘民，眼神中带着一丝玩味，一字一顿地说道：
“刘道友，你又说错了。炼器，不是耗费灵石。”
“它……是燃烧灵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