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
洛山的声音在颤抖，他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扇精铁大门上狰狞的破洞边缘。那里的金属因为高温而扭曲、融化，形成了一圈丑陋的、琉璃状的凸起，边缘处还残留着法术轰击后特有的焦黑与灼痕。
完了！
这是洛山、洛海和落英三人心中同时冒出的念头。
藏书阁是根基，宝库，则是他们活下去的保障！是他们清风派三百年来，从无数弟子身上一点一滴积攒下来的，最后的血脉！
“别离煞……我跟你们拼了！”
洛河双眼赤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股绝望催生出的疯狂恨意，让他几乎就要失去理智。
落英的脸色早已是一片煞白，毫无血色。她死死地咬着下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那是他们三人最后的念想，是他们心中那点“东山再起”的虚幻希望所寄托的最后一块基石。
现在，基石碎了。
刘民站在他们身后，一言不发。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扇破门，心中却在飞速分析。
这破洞，是纯粹的蛮力加上低劣的火系法术造成的，手法粗糙，毫无技巧可言。
显然，胡厉那伙人虽然找到了这里，却没有能力破解禁制，只能用最笨的办法强攻。
而且看样子，他们似乎……并未完全功成。
洛山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他踉跄着上前，双手抵在那扇沉重的精铁大门上，用尽全力一推。
“嘎吱——”
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大门被缓缓推开了一道缝隙。
门后的景象，让原本已经陷入绝望的三人，瞬间愣住了。
没有想象中的一片狼藉，更没有被洗劫一空的空旷。
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整齐的木架。左边的架子上，堆满了用蜡封口的药材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草干香；右边的架子上，则是一捆捆保养得当的凡铁兵刃，刀枪剑戟，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寒芒。而在石室的最深处，是十几个上了锁的大木箱，从箱子的缝隙中，隐约能看到金银珠宝那晃眼的俗世光芒。
东西……都还在！
胡厉他们，只是轰破了外层的大门和禁制，却没来得及，或者说没能力将里面的东西尽数取走！
巨大的反差，让三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太好了！太好了！”
落英最先回过神，喜悦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夺眶而出。
她捂着嘴，发出了压抑的、带着哭腔的笑声。
洛海和洛山也是一脸的狂喜与后怕，他们快步冲了进去，抚摸着那些兵器，检查着那些药箱，那副失而复得的激动模样，仿佛在拥抱自己的亲人。
刘民缓步走了进来，神识一扫，便已了然。
这里的东西，灵气寥寥。
药材都是些凡俗草药，兵器也只是精铁打造，连最低阶的法器都算不上。
那些金银珠宝，在凡人世界或许是一笔巨款，但在修士眼中，价值还不如一块灵石。
这就是一个传承了三百年的门派，最后的底蕴？
刘民心中闪过一丝了然。
难怪清风派会没落至此。
就在洛山和洛海清点着财物，喜不自胜之时，落英却做了一个让他们两人魂飞魄散的举动。
她转过身，快步走到刘民面前，在距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她深吸一口气，似乎鼓足了平生所有的勇气，那双还带着泪痕的漂亮眼睛，直视着刘民那张古井无波的脸。
“前辈……”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宝库中，“这里的东西，都是我清风派三百年的积蓄。
虽然……虽然入不了您的法眼，但却是我们……最后的念想。”
她停顿了一下，贝齿将嘴唇咬得更紧，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后面的话说出口。
“还请前辈……给我们留个东山再起的根。”
话音落下，整个宝库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落英！
你胡说什么！”洛山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惊骇地低吼道。
洛海更是吓得一个哆嗦，手里的长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看着落英，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不解。
疯了！落英一定是疯了！
他们的一切都是前辈给的，性命是，刚刚到手的资源也是！
这宝库里的东西，理所当然也该是前辈的战利品！
她怎么敢……怎么敢在这种时候，向上位者讨要东西？
这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洛山反应极快，他一步上前，就要拉着落英跪下请罪。
然而，刘民只是抬了抬手，便阻止了洛山的动作。
他的目光，从惊慌失措的洛山和洛海脸上一扫而过，最终，落在了那个身躯单薄、却倔强地挺直了脊梁的少女身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每一息的沉默，都像是一柄重锤，狠狠地敲打在洛山三人的心脏上。
就在洛山几乎要被这股压力压垮之际，刘民终于开口了。
他没有动怒，也没有露出任何不悦，只是平静地，甚至可以说是随意地，将目光从那些金银珠宝上移开，淡淡地说道：“好。”
一个字。
轻飘飘的，却重如山岳。
“这些东西，于我无用。
你们自行处置。”
说完，他便转过身，仿佛对这满屋子的“财富”再也没有半点兴趣，径直朝着宝库外走去。
洛山、洛海、落英，三个人，如同三尊石像，彻底僵在了原地。
预想中的雷霆之怒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这般轻描淡写的应允。
这种感觉，比直接赏他们一巴掌，更让他们感到震撼。
落英怔怔地看着刘民的背影，眼中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是纯粹的感激与喜悦。
而洛山，则与身旁的洛海对视了一眼。他从弟弟的眼中，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深深的震撼与一丝……苦涩。
是啊，他们视若珍宝、甚至愿意为此赌上性命的“秘藏”，在前辈眼中，竟是“于我无用”的俗物。
这点东西，人家根本就看不上。自己之前的那些紧张、算计、不舍，在绝对的实力和眼界差距面前，显得何其可笑。
这一刻，洛山心中最后一丝因为“献出秘藏”而产生的芥蒂，彻底烟消云散。
他明白了，跟着这样的人，或许……清风派才真的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多谢前辈！”
洛山猛地躬身，对着刘民的背影，行了一个九十度的大礼。
洛海和落英也连忙跟着行礼，声音中充满了发自肺腑的敬意。
落英得到应允，欢天喜地地开始和洛海一起，将那些药材、兵器和金银，小心翼翼地收入他们刚刚得到的储物袋中。
洛山看着这一幕，微微叹了口气。他知道，落英只是单纯地为保住家底而高兴，但自己和洛海却明白，这点东西对如今拥有修士资源的他们来说，作用已经十分有限。他们不该为了这点凡俗之物，去试探前辈的底线，让彼此产生嫌隙。
但这份恩情，他记下了。
待到落英将东西都收拾妥当，洛山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对着已经等在宝库外的刘民，再次躬身。
“前辈，清风派……还有一处地方。”他的语气，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恭敬，“请随我来。”
这一次，不再是迫于形势的交易，而是心悦诚服的引导。
刘民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跟着洛山穿过一条更为隐蔽的甬道，来到了一间石室的门前。
这间石室不大，约莫四五丈见方，空空荡荡，只有在石室的四个角落里，各自插着一面早已褪色、布满尘埃的杏黄色小旗。
一股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却又带着一丝奇异扭曲感的灵气波动，在石室中央汇聚。
刘民还没开口，洛山便主动介绍道：“前辈，这里是清风派真正的修炼密室。这里……布置了一个小型的聚灵阵。”
说到“聚灵阵”三个字时，洛山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缅怀与自豪，但很快又被苦涩所取代。
“可惜，我派先祖当年得到的这个阵法是残缺的，所以有效范围极小，只有不到三丈。许久之前，我清风派还鼎盛之时，都是用灵石嵌入阵眼催动，再汲取布阵灵石中的灵气来修炼。”
一旁的洛海见状，也连忙补充道：“前辈有所不知，这残缺的阵法，灵气利用的效率极低。
布阵的四块灵石，既要维持阵内灵气聚拢不散，又要被阵中的人汲取灵气，消耗的速度极快。
同样一块灵石，在这里面修炼，效果还不如直接握在手里吸收。从利用率上说，是远不如一个真正的聚灵阵的。”
刘民静静地听着他们的介绍，缓缓走到了石室的正中央，那四面阵旗所包围的核心位置。
他闭上眼。
空气中，那微弱的灵气，像是几条不听话的泥鳅，混乱地、毫无章法地在他身边流窜，却始终无法真正凝聚成一股，灌入他的体内。
这阵法，确实是残缺的，而且缺得相当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