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之内,两人先前因丹药带来的暖意随着时间的推移,正在缓慢地消退。那被洛山和洛河握在手中的灵石,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最终彻底失去了灵气,化作了两块普通的石头,从他们掌心滑落,发出“啪嗒”的轻响。
这声响在寂静的洞穴中显得格外清晰,也仿佛敲在了洛英的心上。
“呼……”洛山率先结束了这一次短暂的打坐,他长长吐出一口带着些许灰败之气的浊气,眉头再次微微蹙起。虽然脸色比之前好了太多,伤口处剧痛也变成了可以忍受的酥麻痒意,但体内那刚刚凝聚起来的一丝微薄灵力,在吸收完一块灵石后,增长依旧缓慢得令人心焦。更重要的是,那三炼丹药力,大部分用于修补他破损的经脉和骨骼,此刻残余的效力已经不多,身体深处那种撕裂般的虚弱感,又隐隐有卷土重来的迹象。
几乎是同时,洛河也睁开了眼睛,他的情况稍好一些,毕竟伤势主要在内腑,吸收灵石和炼化药力的效率略高。但他也明显感觉到,仅仅依靠一块灵石和第一颗丹药的残余药力,想要支撑他恢复到能够自保的程度,还远远不够。尤其是之前为了强开储物袋,他损耗了部分本源,此刻丹田气海虽然不再死寂,却依旧如同干涸的池塘底,只有那么一汪浅浅的、随时可能再次干涸的“水洼”。
“大哥,这……”洛河看向洛山,眼中带着一丝急切和询问,声音依旧沙哑,却透着一股对力量恢复的渴望。
洛山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不能再等。他转头看向一直默默守在旁边,眼神充满关切的洛英,声音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决断,却又尽量放缓和:“英儿,把……把前辈给的那瓶丹药,再拿过来。”
“啊?哦!好的,叔公!”洛英先是一愣,随即立刻反应过来,连忙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那个白瓷瓶。她自己也感觉到了,两位叔公身上的气息虽然稳定了,但似乎……后劲有些不足。
她快步上前,将瓷瓶递到洛山面前。
洛山伸出那只完好的手,接过瓷瓶,动作间带着一种近乎膜拜的郑重。他拔开瓶塞,那股清冽纯净的药香再次弥漫开来,让洞*中三人都精神一振。他小心翼翼地倾斜瓶口,眼神专注地盯着,倒出了……仅仅三枚丹药。
然后,他将其中一枚递给洛河,自己拿起一枚,略一迟疑,又将最后一枚推回到洛英面前:“英儿,这一枚,你先拿着。”
洛英看着推到眼前的丹药,有些发懵:“叔公,我……我用不上啊,还是您和二叔公……”
“拿着!”洛山语气加重了几分,不容洛英拒绝,随后便将剩下的瓷瓶连同里面的丹药,直接塞回了洛英手中,“收好!”
洛河也接过自己那一枚,看着洛英不解的样子,喘了口气,哑声道:“英儿,听你大叔公的。这丹药……不是寻常东西,金贵得很!我们俩现在的情况,一次一枚已经是极限,多了身体也承受不住药力冲击,反而有害。这剩下的……你留着,以防万一!”其实这话半真半假,但是想在短短半天之内单靠服用丹药恢复到以往巅峰状态却是不可能的,即使能有那么多丹药可供服用身体也会承受不住,但要是三五天内想恢复的话只要有足够的极品三炼丹却是问题不大。洛河这样说也不过是想让洛英收下这颗关键时刻能保命的救命丹。
洛英捧着那沉甸甸的白瓷瓶,看着两位叔公毫不犹豫地将第二枚三炼丹送入口中,然后迅速闭目,再次进入打坐状态,引导那新注入体内的药力,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
金贵?她当然知道金贵!这可是救命的神药!但……为什么不多拿几枚?叔公们伤得那么重,不多吃点怎么能快点好起来?还有,为什么要给她留着?她一个凡人,拿着这灵丹妙药,又有什么用呢?
她正胡思乱想着,忽然瞥见洛山叔公在闭目打坐前,似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地上散落的、之前从储物袋里掉出来的另一个不起眼的小瓷瓶。
那个瓷瓶正是当时刘民要那人补偿时候拿出的疗伤丹药,洛英之前也注意到了,只是所有的心神都被救命的三炼丹吸引,并未在意。此刻被洛山提醒,她才好奇地捡了起来。
这瓷瓶入手粗糙样式普通,瓶塞也只是简单的软木塞。洛英拔开瓶塞,凑到鼻尖闻了闻。
没有任何味道。
不像三炼丹那样,仅仅开瓶就能香飘满室,沁人心脾。
她疑惑地将瓶口向下,倒了倒。哗啦啦……从里面滚出七八粒黄豆大小、颜色暗沉、表面粗糙不平的药丸。这些药丸不仅光泽黯哑,如同晒干的泥球,甚至仔细看去,还能发现上面有些细微的杂质。
“这是……”洛英更加困惑了。
就在这时,刚刚服下第二枚三炼丹,脸上迅速再次泛起健康红晕的洛山,似乎察觉到了洛英的动作,他并未睁眼,却开口解释道,声音因为分神引导药力而显得有些含混,却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指点意味:“那也是疗伤丸。只不过,用些不入流的草药,加上些许兽骨粉末,勉强有些活血化瘀的功效罢了。你看那成色,闻那气味……再跟你手里那瓶前辈所赐的‘三炼丹’比比,明白了吗?”
洛河也闷哼了一声,表示赞同,显然也在全力炼化药力,无暇多言。
洛英闻言,下意识地将手中的瓷瓶和那白瓷瓶并排放在一起。
这一对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白瓷瓶中的三炼丹,每一颗都龙眼大小,色泽圆润饱满,呈现出一种温润的淡褐色光泽,仿佛内蕴精华,药香更是纯净清冽,闻之欲醉。
而这灰色瓷瓶里的“疗伤丸”,黄豆大小,颜色暗沉,表面粗糙,毫无光泽,更别提什么药香了,只有一股淡淡的、近乎没有的草木枯朽气息。
高下立判!
洛英瞬间明白了两位叔公的意思。
这三炼丹,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珍贵无数倍!绝非凡俗疗伤丹药可比!叔公们只取所需,将剩下的还给她,并非不需,而是因为这丹药太过宝贵,不能随意浪费,更是因为……他们想把这最后的救命稻草,留给她这个清风派最后的希望!
“这……这剩下的丹药,你务必贴身藏好!”洛山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严肃,“记住,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可轻易示人!此物……足以引来杀身之祸!我们兄弟俩,有这两枚丹药加上灵石,足以支撑恢复大半。剩下的,对你来说,或许是危急关头的一线生机!”
“叔公……”洛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眼眶再次不受控制地湿润了。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将那灰色瓷瓶随手丢开,然后小心翼翼地、郑重地将装着剩余三炼丹的白瓷瓶,连同那个她打不开的储物袋,一起塞进了最贴身的衣物里,紧紧捂住。
这一次,她没有再推辞。她知道,这是叔公们用生命在为她铺路,她不能辜负这份沉甸甸的嘱托。
洞穴内再次安静下来,只有两位叔公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以及他们周身因为炼化药力而隐隐散发出的温热气息。
洛英看着他们,心中虽然感动,却依旧压着沉沉的忧虑。她挪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靠近了正在打坐的洛河叔公,低声问道,声音里带着挥之不去的后怕:“二叔公,那天……你们到底是怎么……”
她想问他们是如何从别离煞帮那几个凶人的围攻下逃出来的。之前情况紧急,她没来得及细问。
洛河此刻正在全力引导药力冲击受损的内腑经脉,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还是分出了一丝心神,听到了洛英的问话。他没有睁眼,声音从齿缝间挤出,带着一丝后怕和尚未平复的喘息:“那天……凶险万分……我们……我们本就灵力将尽,那帮杂碎……人多势众,而且……”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呼吸猛地一窒,脸上痛苦之色一闪而过。
“而且他们手里有威力不俗的攻击符箓!”洛山接口道,他的声音同样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心有余悸,“我们和他们缠斗许久,本以为能凭着对地形的熟悉和身法慢慢耗死他们一两个,谁知道……那领头的家伙,突然就激发了一张威力极大的火蛇符!出其不意!”
洛英的心猛地揪紧,她能想象到当时的危急。清风派本就资源匮乏,符箓更是稀少且威力有限,猝不及防之下,后果可想而知。
“那一击……太突然了。”洛河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刻骨的恨意,“我为了护住你大哥,硬接了大部分威力……胸口这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大哥的胳膊,也是为了格挡飞溅的火星和碎石,被震断的。”他顿了顿,气息有些不稳,“当时我们两人都受了重伤,灵力更是彻底见底,眼看就要……就要被他们擒杀……”
洞穴内的气氛再次变得凝重,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生死一线的时刻。洛英屏住呼吸,不敢出声打扰,但眼中充满了担忧。
“不过,”洛山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沙哑的狠厉,“我们兄弟俩,也不是吃素的!别离煞帮那群乌合之众,真以为稳操胜券了?”他嘴角似乎勾起一抹冷笑,尽管闭着眼,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头却透了出来,“就在他们以为我们是砧板上的鱼肉,放松警惕,想要上来擒拿我们的时候……”
“大哥……卖了个破绽!”洛河接过了话头,语气中带着一丝佩服和庆幸,“他故意示弱,装作伤势更重,连站都站不稳的样子,引得那个用火蛇符的家伙靠近,想要夺取我们身上的东西……”
洛山闷哼一声,似乎回忆起当时的剧痛,但声音却透着一股狠劲:“哼,那蠢货!真以为老子是软柿子?就在他靠近的瞬间,我拼着最后一口气,将体内仅存的一丝灵力,凝聚在一直藏在袖中的一截断剑上,用上了我们清风剑法里最刁钻的一招‘回风穿柳’,直接刺穿了他的大腿!”
“那家伙惨叫一声,猝不及防之下受了重创,他们阵脚顿时就乱了!”洛河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快意,“我们趁着这个机会,仗着对这片山林的熟悉,一头扎进了最茂密的林子里,七拐八绕,才甩掉了剩下的追兵,一路逃到了这里……这里是我们早年历练时发现的一个隐秘洞穴,料想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将那场惊心动魄的逃亡过程简略却清晰地叙述了出来。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洛英完全能想象出其中的凶险和惨烈。灵力枯竭、身负重伤、被强敌围困……两位叔公完全是凭借着丰富的经验、对地形的熟悉以及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才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原来是这样……”洛英喃喃道,心中对两位叔公的敬佩又深了几分,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担忧,“那……那他们会不会……”
她想问,别离煞帮的人会不会追查到这里来?那个被刺伤大腿的家伙,会不会暴露他们的行踪?
“不好说。”洛山直接打断了她的猜测,语气沉重,“别离煞帮在这一带势力不小,耳目众多。我们虽然暂时安全,但绝不能掉以轻心。那个受伤的家伙虽然被我们重创,但未必就死了,只要他还活着,就有可能顺藤摸瓜找到线索。”
洛河也补充道:“而且,我们杀了他们一个人,伤了另一个,这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以别离煞帮睚眦必报的行事风格,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洛英的心再次沉了下去。刚刚因为叔公们伤势好转而升起的些许希望,似乎又被这残酷的现实蒙上了一层阴影。她咬着下唇,脸上写满了焦虑:“那……那如果我们现在再遇上他们……我们……有胜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