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事情……两位叔公为了保护我……竭力引开三名修士让我独自逃离……可没想到还是被追了上来,恐怕叔公他们已经……”说到最后,洛英的声音再次哽咽,强忍的泪水终于滑落,滴在身前的尘土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她为自己的大意和轻视,给门派带来了灭顶之灾,感到了无以复加的内疚和自责。
刘民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但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了然。
原来如此。
大意轻敌,不知修仙界追踪手段的厉害。这倒是符合一个在相对安逸环境下成长起来、有些小名气、但缺乏真正江湖险恶经验的女子的行为模式。
这番解释,合情合理,也进一步佐证了冲突起因确实是因她容貌而起的可能性。
那么……
刘民的目光再次落在洛英身上,那目光中,审视依旧,但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东西。
他沉吟了片刻,终于再次开口,这一次,他的话语如同最后的判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
“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也可以……给清风派一个机会。”
洛英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但刘民接下来的话,却再次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但是,别离煞帮的事情,我现在不会插手。”刘民开门见山,语气斩钉截铁,“我最近有我自己的要事处理,不可能为了你的事情,立刻去招惹一个帮派,将我自己置于险地。”
洛英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了下去,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刘民抬手制止了。
“不过,”刘民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光芒,“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些……帮助。至于是什么帮助,何时提供,如何提供,都由我决定。”
“你若愿意接受这个条件,从今往后,奉我为主,听我号令,那么,今日之事,我便应下了。我会找合适的机会,处理别离煞帮的麻烦,也会考虑清风派的未来。”
“你若不愿意,”刘民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那我们今日的谈话,到此为止。你我……就此别过,各安天命。”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敲击在洛英的心上。
没有立刻的庇护,没有即时的复仇,只有一份语焉不详、由对方全权掌控的“帮助”,以及……彻底的臣服。
这几乎是一个不平等的条约。
但是……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洛英看着刘民那张冷漠却又似乎隐藏着无尽算计的脸,感受着夜风带来的刺骨寒意,以及心底那残存的、对生存和复仇的渴望。
她的回答,将决定一切。
夜更深了,林间的阴影仿佛也变得更加浓重,将跪伏在地上的女子和负手而立的男子笼罩其中,只留下清冷的月光,见证着这场关乎命运的最后抉择。夜风更冷,吹在洛英裸露的脸颊上,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也让她混乱的心神稍稍清醒了几分。
刘民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扎进她的心底。
奉他为主?听他号令?
这和卖身投靠有什么区别?甚至,连一个明确的庇护承诺都没有,只有一句虚无缥缈的“找合适的机会”、“考虑清风派的未来”。
合适的机会?什么是合适的机会?或许是十年后?或许是百年后?又或者,永远都不会有那个“合适”的机会!
他根本就是不愿意现在就为了她,为了一个不相干的清风派,去硬撼别离煞帮!
洛英几乎可以肯定,这个男人要么是根本没有把握对付剩下的那两名别离煞帮修士,要么就是纯粹的惜命,不愿意沾染这天大的麻烦!可她哪有什么办法可言,如果可以的话,她一个自幼受宠的女孩又怎么可能愿意臣服别人。尤其是她并非那种柔弱的娇滴滴少女,而是行侠仗义颇有主见的女侠客。
她死死咬着下唇,唇瓣几乎被咬出血来。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却远不及心中那份屈辱和绝望来得强烈。
可是……她还能怎么办?
王家的承诺已经抛出,最后的底牌——她的容貌,也已经掀开。她还能拿出什么?
两位叔公生死未卜,多半是凶多吉少。清风派残存的几个弟子,还在某个隐蔽处惶惶不安地等待着消息。没有了炼气一层巅峰的两位叔公坐镇,没有了门派的庇护,她们就像是黑暗森林里瑟瑟发抖的羔羊,随时可能被任何一头路过的恶狼吞噬。
而眼前这个男人,是她目前能抓住的,唯一一根可能救命的稻草,哪怕这根稻草看起来冰冷、脆弱,甚至可能带着倒刺。
赌吗?
她已经赌上了能赌的一切。
现在,似乎只剩下这最后一步——赌这个男人并非完全的冷血无情,赌他看在“王家承诺”和“流风魅影”的份上,真的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履行那模糊的诺言。
哪怕希望渺茫,也好过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清风派的香火彻底断绝!
洛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阵剧烈的颤抖。她缓缓抬起头,那双曾因惊艳而让刘民失神的眸子,此刻只剩下被现实碾碎后的空洞和最后一丝不肯熄灭的倔强火焰。
她的声音干涩而沙哑,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般,每一个字都透着沉重的绝望:“……我……愿意。从今往后,洛英……愿奉……前辈为主,听凭号令。”
说完这几个字,她仿佛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身体微微晃了晃,额头再次触及冰冷而布满尘土的地面,维持着跪伏的姿态,再无言语。
听到这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回答,饶是刘民心中古井无波,眼神也不由得微微闪动了一下。
这么干脆?
他提出的条件,可以说苛刻到了极点。几乎等同于让她放弃尊严,放弃自由,将自己和整个门派的未来,都寄托在他一个虚无缥缈的口头承诺上。换做是他自己,除非真的到了山穷水尽、退无可退的地步,否则绝不可能答应。
看来,这洛英,或者说整个清风派,面临的绝境,比他想象的还要深重。
这个认知,让刘民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消散了。一个已经被逼到绝路,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只求一线生机的人,其话语的可信度,无疑大大增加。同时,也意味着他掌控这份“投资”的风险,进一步降低了。
他不再多言,心中念头已定。
手腕一翻,一股柔和的法力涌出,将之前洛英丢在地上的那面青绿色的盾牌——青木盾,摄入手中。盾牌入手微沉,表面灵光流转,显然是一件不错的防御法器。刘民略一打量,便直接将其收入了自己的储物袋。
这是交易的一部分,他收得心安理得。
紧接着,他的目光落向不远处那具已经冰冷的尸体。手指微动,一道无形的吸力发出,那名别离煞帮男修腰间的储物袋便轻飘飘地飞入他的掌心。
神识如同无形的触手,瞬间探入储物袋内。
空间不大,里面零零散散地放着一些东西。十余张闪烁着淡金色光芒的符箓,正是之前对方用来攻击他的金刀术符箓。除此之外,还有七八块下品灵石,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生活物品和一瓶疗伤丹药。
果然不出所料。
刘民心中冷哼一声。刚才那家伙装作“大出血”的样子,拿出符箓和灵石来引诱自己,显然是打着先稳住自己,再伺机杀人夺宝的龌龊心思。若非自己足够警惕,恐怕现在躺在这里的就是自己了。
修仙界的险恶,无处不在。
做完这一切,他才将目光重新投向依旧跪伏在地,身体微微颤抖的洛英。
刘民手掌再次一翻,掌心出现了一个小巧的白色瓷瓶。
他打开瓶塞,一股浓郁而清新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驱散了周围淡淡的血腥味。
略一思索,他又从自己的储物袋中取出两张符箓。这两张符箓与之前的金刀术符箓不同,通体呈灿金色,上面绘制的符文更加复杂玄奥,隐隐有金光流转,透着一股锐利而纯正的防护气息。
正是金光符箓,一种激发后能形成金光护罩的防御符箓,威能比金刀符箓只高不低,尤其擅长防御各种类攻击。
刘民将这两张金光符箓和白瓷瓶握在手心。
然后,他抬手一招,之前散落在地上的那些被男子当作诱饵的零散物资,以及那张被丢弃的人皮面具,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卷起,汇聚到一起。刘民看也没看,直接将这些东西尽数放入储物袋。
做完这一切,他才将那个装有上品三炼丹和两张金光符箓以及装着各种杂物的储物袋,一同递向洛英。
“拿着。”
冰冷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洛英身体一颤,缓缓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茫然和不解,看向刘民递过来的东西。
她迟疑地接了过来。
“我的那个白色瓷瓶里,装有上好的疗伤丹药,名为‘三炼丹’,乃是上品丹药。”刘民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药效极强,只要不是脏腑破碎、神魂俱灭那种必死之伤,或者中了什么极其阴毒的奇毒,其他的伤势,一颗下去,都能吊住性命,好生修养便能恢复。”
“你务必贴身藏好,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示人。”
“至于里面的两张金光符箓,”刘民顿了顿,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洛英身后那片更深的黑暗,“若是你的两位叔公还有命在,他们自然知道该如何使用。若是……”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洛英捧着手中的瓷瓶和储物袋,整个人都僵住了。
三炼丹?上品丹药?
她虽然见识有限,但也听叔公说过,上品丹药何其珍贵!尤其是在他们这种偏僻之地,往往是有价无市!一颗上品疗伤丹药,关键时刻足以救回一条命!
还有那金光符箓……她看到那隐隐透出的灵力微光,发现远胜过她平时所见的符箓,甚至比叔公压箱底的几张保命符箓感觉还要强上几分!
她原本以为……以为对方可能只会随便拿出几颗普通的疗伤药,或者几张最低阶的符箓,象征性地“帮助”一下,敷衍了事。毕竟,她现在已经答应臣服,对方完全没必要再付出什么实质性的代价。
可现在……
这手笔,绝非敷衍!
这上品丹药和两张符箓的价值,恐怕已经不低了!想来也足有数十块灵石之多,而这数量的灵石已经是他们清风派好几年才能攒到的收益。
难道……难道他真的有心要履行承诺?还是说……这只是为了更好地控制她,让她看到一点希望,从而更死心塌地地为他所用?
洛英的心,再次剧烈地跳动起来。
一丝微弱的、几乎不敢存在的希望,如同黑暗中摇曳的烛火,在她心底悄然点燃。
但紧接着,更深的忧虑和不安又涌了上来。
就算有了这些东西……又能如何?
别离煞帮那三人,个个都是炼气一层巅峰的好手,手段狠辣。两位叔公就算能侥幸活下来,恐怕也已身受重伤。仅凭丹药,两张符箓,真的能抵挡住对方接下来的追杀和报复吗?虽说现在得益于对方已经干掉了一个,但能否找到叔公还是两说。
清风派的未来,她的命运,依旧悬在万丈深渊之上,仅凭手中这微不足道的“援助”,似乎随时都会坠落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她握紧了手中的瓷瓶和储物袋,那冰凉的触感和沉甸甸的分量,非但没有带来多少安全感,反而像是一块烙铁,烫得她心口发慌。
前路,依旧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黑暗。
而那个给予她这点微光和沉重负担的男人,已经收回了目光,负手而立,在清冷的月光下,身影显得愈发莫测高深。
夜风呜咽,林涛阵阵,似乎在诉说着无尽的危机与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