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汽在浴室里升起来，窗帘拉得很严，灯是暖黄色的。江晚坐在浴缸边，用手试了试水温，然后伸手去解沈倾寒肩上的绷带。
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但皮肤还是红的，被蛇鳞划出的几道伤痕还能看得见。她动作很轻，一层层把绷带拆下来，脏掉的布条放进旁边的盆里。沈倾寒没说话，靠在她前面，头低着，湿发贴在脖子上。
“疼吗？”江晚问。
“不疼。”沈倾寒摇头，“就是有点累。”
江晚点点头，扶她慢慢进水。热水漫过肩膀时，沈倾寒轻轻吸了口气。江晚也脱了鞋，从另一边坐进浴缸，背靠着她，手环住她的腰。
水晃了一下，又静下来。
沈倾寒忽然笑了。
“我的病好了。”她说，“可我还是想咬你。”
江晚没动，手还在她肚子上轻轻按着。过了两秒，她突然用力，把沈倾寒的头往下压。
水花溅起，头发散开，整个人沉进水里。
沈倾寒没挣扎，嘴角还带着笑。江晚的手掌贴着她后脑，稳稳地压着。两人一起沉在温水里。光线透过水面晃动，照见她们睁开的眼睛。
她们的手慢慢握在一起。
就在那一刻，皮肤下浮出细线一样的纹路，从手腕开始往上走，像有什么在血管里爬。血色的双生花图案慢慢出现，先是暗红，接着闪出彩虹一样的光，很快就没了。
沈倾寒的眼神变了。
她看见一片海。
阳光照在沙滩上，远处有座小房子，木头搭的，屋顶铺着瓦片。门开着，院子里种了花，风吹过来，花瓣落在台阶上。江晚站在门口浇水，穿着白裙子，发尾被晒得有点黄。
她自己坐在屋檐下的椅子上，腿上盖着毯子，手里拿着一本书。没有风衣，没有刀，也没有绷带。
她抬头看海，笑了。
画面一闪，回到水中。
沈倾寒眨眨眼，呼吸很稳。江晚的手还没松开，两人还在水下对视。她抬起另一只手，指尖碰了碰江晚的嘴唇。
江晚吻她。
这个吻很慢，带着水的温度。她们浮出水面时，头发缠在一起，呼吸交错。沈倾寒靠回她怀里，闭上眼。
“我看到以后的我们。”她说，“在海边盖房子。”
江晚低头看她耳朵尖红了，轻声说：“现在，我们先待在这浴缸里。”
沈倾寒笑了下，没睁眼。她反手抓住江晚的手腕，把那只手放到自己胸口，贴着心跳的地方。
“这里。”她说，“一直都在等你。”
江晚没说话，下巴抵在她肩上。热水还在流动，水面上漂着一点泡沫，慢慢散开。
过了很久，沈倾寒才开口。
“你会不会有一天觉得……我不再需要你了？”
“不会。”江晚答得很快。
“我不是因为疯才依赖你。就算现在清醒了，我也只想听你的声音，只想要你碰我。”
“我知道。”江晚说，“我不是因为你疯才留着你。我是因为你是你。”
沈倾寒转过头，鼻尖蹭到她脸颊。她张嘴，轻轻咬了下去。
江晚没躲，任她咬着，直到皮肤发红。她抬手摸了摸沈倾寒的后颈，低声说：“你想咬就咬。”
沈倾寒松口，喘了口气，整个人软下来。江晚把她翻过来，让她面对自己。两人膝盖碰着，水波一圈圈荡开。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我吗？”江晚问。
沈倾寒点头。“你在雨里站着，手里拿着伞，没打。衣服全湿了，眼睛却很亮。”
“那天我刚逃出来。”江晚说，“我不知道要去哪，也不知道能信谁。但我看到你的时候，就知道——这个人不会骗我。”
“你不怕我？”沈倾寒看着她，“那时候我身上全是药味，眼神也不正常。”
“怕。”江晚承认，“但我更怕一个人走。”
两人都安静了。
水温降了一点，江晚伸手去调温度。沈倾寒抓住她的手腕，拦住了她。
“别加了。”她说，“就这样。”
江晚停下。
沈倾寒仰头看她，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水珠。她的眼神很平静，不像以前那样带着锋利。她勾住江晚脖子，把她拉低。
“我不想只活在报仇里了。”她说，“我想和你一起做饭，一起醒来，一起变老。”
江晚看着她，点头。
“那就一起。”
沈倾寒笑了，眼角有点湿。她靠过去，在江晚脖子上轻轻咬了一口，留下一个淡淡的印子。
“这是我的标记。”她说，“这辈子都是。”
江晚抱住她，抱得很紧。热水围着她们，空气里只有呼吸声和水的声音。
外面世界还在转，电话可能随时响，秦川的人也许就在楼下。陆曼的事还没完，沈家的账也没算清。
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
沈倾寒把脸埋进她肩窝，小声说：“让我睡一会儿。”
“睡吧。”江晚拍拍她的背，“我在。”
沈倾寒闭上眼，呼吸慢慢变得均匀。江晚没动，一直抱着她，手指一下下梳着她的湿发。
水面很平静。
忽然，倒影动了。
两只凤凰的影子从水底浮上来，翅膀挨着，脖子绕着，静静停在她们身影下面。它们没叫，也没飞，只是在那里，像在看着什么。
江晚低头看了很久。
她轻声说：“我们说到做到。”
沈倾寒在她怀里翻身，额头贴着她胸口。一只手放在她腰侧，另一只手一直握着她的手指。
热水还在流动。
灯光亮着。
门外没人敲门，也没消息进来。时间好像变慢了，停在这间小小的浴室里。
江晚低头亲了亲沈倾寒的眉心。
“下次想去哪？”她问。
沈倾寒睁开眼，看着她。
“你去哪，我去哪。”
江晚笑了。
她把她搂得更紧，下巴搁在她头顶。水波轻轻晃，凤凰的倒影也跟着摇，但始终没分开。
沈倾寒抬起手，蘸了点水，涂在江晚唇上。
“以后别再让我一个人醒了。”她说。
“不让你醒。”江晚握住她的手，“你要睡，我就陪你睡。”
沈倾寒闭上眼。
江晚看着她睫毛颤了一下，然后不动了。她知道她在装睡，但她没说破。
她只是靠在浴缸边上，也闭上了眼。
热水包着她们，像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
水面倒影中，两只凤凰还并排站着。
江晚的拇指轻轻摩挲着沈倾寒的手背。
沈倾寒忽然开口，声音很小。
“你说……我们能活到七十岁吗？”
江晚睁开眼。
她看着水里的影子，看着那两只一直没分开的凤凰。
“能。”她说，“我们一起变老，谁也不许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