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的手停在半空中,指尖离那支紫色的注射器只差一点点。她没有碰它,而是慢慢收回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药液表面那些细微的纹路。那不是光,是刻上去的字——非常细小的编码,在微弱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她从腰间摸出一片碎裂的镜片,边缘参差不齐。她把镜子斜着放在地上,轻轻调整角度,一道折射的光线扫过注射器的瓶身。刹那间,墙上映出了几行字:project: mirage \/ Subject: Shen qinghan-dNA。
江晚的心猛地一沉。
这不是什么普通的致幻剂。它是“活”的,是从沈倾寒身体里提取出来、复制再放大的神经病毒。陆曼投放的每一支药,都带着沈倾寒的基因标记,像种子一样在人群里悄悄发芽,让人产生集体幻觉。
她抬起头,环顾四周这片废墟般的实验室。金属架子倒在地上,玻璃碎片到处都是,角落里还躺着几只信鸽的尸体,羽毛上沾着干涸的血迹。她拖着受伤的左臂,艰难地爬向最近的操作台,用镜片撬开一条缝隙,把光线引向内部的日志面板。
一行行记录缓缓浮现:
【S-09脑脊液提取完成,样本编号mIR-7】
【制剂活性提升18%,确认宿主情绪波动可增强传播效率】
【建议增加痛觉刺激频率,以激活深层神经共鸣】
江晚咬紧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原来沈明远从一开始就没想只控制一个人。他想要的是连锁反应——让沈倾寒的痛苦成为传染源,让她每一次挣扎、每一滴血、每一次心跳,都变成扩散病毒的开关。
“所以……我吐出的血能让三百人发疯?我呼吸的空气能让人看见死去的人?”
声音从背后传来,沙哑得像是喉咙被磨破了。
江晚回头,看见沈倾寒已经坐了起来,双手撑在地上,指节发白。她的眼神有些涣散,瞳孔深处却翻涌着黑雾,像是神志被什么东西搅乱了。她突然抬手,一把撕开衣襟,露出胸前大片暗红色的纹路。
那些曾经被认为是战斗印记的血契痕迹,此刻在冷光下微微起伏,仿佛皮下有什么东西在缓慢爬行。仔细一看,纹路边缘竟有细小的分叉,随着她的呼吸轻轻蠕动。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忽然笑了,笑声干涩又破碎:“我一直恨他们把我变成怪物……可现在我才明白,最该怕的,是我自己。”
江晚立刻冲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迅速将刚激活的反制符文按在她心口。金光流转,顺着血脉渗入皮肤。
沈倾寒浑身一震,眼前景象骤然变化。
她看见年幼的自己躺在手术台上,四肢被牢牢固定。灯光刺眼,耳边传来冰冷的器械碰撞声。沈明远站在旁边,戴着口罩,眼神冷静得不像个父亲。他手里拿着一段螺旋状的生物芯片,缓缓插入她脊椎第三节。
“极光计划的第一步,”他的声音低沉,“是让痛苦成为传染源。”
画面一闪而逝。
沈倾寒大口喘气,冷汗顺着脸颊滑落。她抬头看向江晚,眼里满是崩溃和恐惧:“如果我是源头……那你靠近我,就是在往火坑里跳。”
江晚没有松手。她咬破指尖,将血轻轻抹在沈倾寒唇边,动作轻柔却坚定:“你的血不是毒。是你一次次被打倒又爬起来的证明。这些纹路也不是诅咒,是你活着的痕迹。”
她说完,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布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一排银针。最长的那一根,在昏暗中泛着冷冽的光。
“我要拔掉它。”她说,“但你必须清醒地活着。”
沈倾寒瞳孔一缩:“你要做什么?”
“切断神经链接。”江晚握紧银针,手指稳如磐石,“这东西靠你的意识维持活性,只要核心还在,它就能再生。但现在,我们有机会把它彻底剥离。”
“可你会死!”沈倾寒猛地抓住她手臂,“这种蛊毒会反噬施术者!你要是有一点动摇,它就会钻进你脑子里——”
“那就别让我动摇。”江晚打断她,直视她的眼睛,“你看着我,不准闭眼。疼就捏我的手,我会一直在。”
两人十指紧扣,掌心交叠。江晚将左手按在自己锁骨处,借由血契感受对方的心跳节奏。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目光清澈而坚定。
银针缓缓刺入胸骨下方第三肋间。
刚碰到皮肤,沈倾寒全身剧烈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黑雾从针口喷涌而出,迅速凝聚成无数细小的影子,盘旋嘶鸣,像一群被困住的虫子。江晚手指微抖,却没有退缩,反而将自己的气血顺着针尖缓缓注入。
那些影子开始扭曲、收缩,最终凝成一枚米粒大小的黑色晶片,表面浮现出与沈倾寒纹路相同的脉络。江晚轻轻一挑,晶片被完整带出,在空中悬停片刻,随即落下。
她伸手接住,掌心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她迅速将晶片封进一支空试管,塞进实验日志的夹层,压在冷冻舱编号记录下面。
沈倾寒瘫倒在地,大口喘气,身上的纹路不再蠕动,变成了静止的疤痕。她睁着眼,呆呆望着天花板,许久才低声说:“别再……用你的命换我醒。”
江晚坐在她身边,右手手背浮现出几道黑色脉络,正缓缓向上蔓延。她卷起袖子,用匕首划开一道口子,挤出几滴黑血,直到颜色恢复正常。伤口愈合后,她平静地把银针一根根收进布包,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接下来呢?”沈倾寒问。
江晚没回答。她扶着断墙站起来,走到角落,弯腰捡起一支骨哨。灰白色,表面刻着扭曲的符文,是之前从信鸽体内取出的联络装置。她低头看了会儿,转身放进沈倾寒掌心。
“该我们反击了。”她说。
沈倾寒紧紧握住骨哨,指节发白。她仰头看着江晚,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江晚靠着墙慢慢坐下,两人肩并肩坐着,周围是死寂的机器残骸和凝固的血迹。远处,一台没完全毁坏的显示屏忽明忽暗,残留的数据流仍在滚动,其中一行字反复闪现:
【母体同步率下降至12%……备用载体准备启动】
江晚的目光落在那行字上,眼神平静无波。
沈倾寒抬起手,将骨哨抵在唇边,却没有吹响。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