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腔之外,战局已然大变。
随着暗银色祭坛的崩毁,那股扰乱亡魂,驱策骨骸的无形波动戛然而止。
原本如同潮水般汹涌、攻势有序的骷髅大军,瞬间失去了统一的指挥,变得混乱不堪。
它们眼中的幽绿色魂火剧烈摇曳,动作迟滞。
有的甚至开始无差别地攻击身边的同类,更多的则是茫然地停留在原地,失去了明确的目标。
压力骤减!
苦苦支撑的部落战士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
岩抹了一把溅在脸上的骨渣和不知是谁的鲜血,嘶哑着吼道:
“稳住!清理掉这些没头的苍蝇!”
青禾和冰爵也松了口气。
青禾散去维持许久的星光护壁,脸色苍白地喘息着,连续高强度的施法让她精神力几乎透支。
冰爵则依旧冷峻,但握剑的手微微放松,玄冰重剑上寒气缭绕,快速清扫着附近还在本能攻击的零星骷髅。
当林尘有些踉跄地从那骨堆洞口冲出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混乱的骷髅海洋正在逐渐平息,幸存下来的部落战士们正在抓紧时间休整,救治伤员。
“林尘!”青禾第一时间发现了他,尤其是看到他左肩那道深可见骨。
覆盖着冰霜的伤口时,星眸中闪过一丝心疼,连忙上前扶住他,精纯的星辰之力渡入,驱散着那顽固的冰冻能量。
“没事,皮外伤。”林尘摆了摆手,目光扫过战场。
队伍又减员了,能站着的战士不足八十,人人带伤,气氛悲壮而惨烈。他心中微微一沉,穿越这片骸骨荒原的代价,远超预期。
“里面……”冰爵走了过来,言简意赅。
“两个更厉害的‘猎犬’,和一个控制亡灵的祭坛。”
林尘简单将骨腔内的战斗说了一遍,省略了灰色印记和源核感应的细节。
“祭坛已毁,它们退走了。”
芒古巫祝在族人的搀扶下走来,听到“祭坛”和“猎犬”,苍老的脸上忧色更重:
“它们竟然能在此地设立祭坛,引动古战场残念……看来对这片荒原的渗透,比老朽想象的还要深。行者大人,您伤势如何?”
“无碍,尽快离开这里。”林尘感受着左肩在青禾星辰之力滋养下逐渐恢复知觉,沉声道:
“祭坛虽毁,但难保不会有其他变故。我们必须趁现在亡灵混乱,尽快抵达裂谷。”
没有人反对。
这片埋葬了无数神魔的土地,处处透着诡异和不祥,多停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队伍稍作整顿,处理了重伤员,便再次启程。
这一次,他们绕开了那片巨大的骨堆,朝着荒原更深处,那昏沉仿佛连接着天地的方向前进。
接下来的路程,虽然依旧能碰到零星的,依靠本能游荡的骷髅,但已无法对队伍构成太大威胁。
只是环境愈发恶劣,空气中混乱的能量流更加狂暴,时常会毫无征兆地掀起能量风暴,卷起漫天黄色的骨粉和沙尘,遮蔽视线,侵蚀肉身与灵力。
地面上开始出现巨大的裂缝,深不见底,散发出吞噬一切的吸力,必须小心翼翼才能通过。
死亡的阴影并未远离,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笼罩着他们。
林尘一边赶路,一边默默运功疗伤,同时分出一部分心神,关注着掌心的灰色印记和怀中的源核。
祭坛被毁后,印记恢复了平静,源核也依旧沉寂。
但他能感觉到,随着他们不断深入荒原,一种无形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威压,正在逐渐增强。
那威压苍凉、古老、破碎,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锋芒,仿佛是无数强者死后不屈战意的凝聚。
三天后,当队伍艰难地翻越一道由无数巨大嵴椎骨堆积而成的“山岭”后,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荒原,在这里走到了尽头。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宏伟与恐怖的——大裂谷!
它横亘在前方,宽度根本无法估量,对岸完全隐没在翻滚的,如同活物般的灰黑色雾气之中,看不到边际。
向下望去,只有无尽的深邃与黑暗,仿佛直通九幽地狱。
凛冽的、带着尖锐唿哨的罡风从裂谷深处倒卷而上,吹得人站立不稳。
而最令人心神震撼的,是那弥漫在裂谷上空,肉眼可见的,破碎而混乱的法则碎片。
它们如同破碎的镜面,折射出扭曲的光影,时而凝聚成狰狞的魔神虚影,时而化作溃散的军团呐喊,时而又归于一片死寂的虚无。
仅仅是站在边缘,就能感受到那股足以撕碎灵魂的恐怖力量。
葬神大裂谷!
名副其实!
“就……就是这里吗?”有战士声音颤抖地问道,握着武器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芒古巫祝望着那可怕的裂谷,身体微微发抖,既是恐惧,也是激动:
“没错……典籍记载,葬神大裂谷,是诸神黄昏的最终战场之一。”
“无数神只在此陨落,他们的神格、法则、意志在此碰撞、崩碎,形成了这片万古不化的绝地……也是‘通天古道’的入口所在!”
入口?
众人看向那足以吞噬一切的深渊和混乱的法则乱流,实在无法将这里与“入口”联系起来。
“古道……在下面?”岩咽了口唾沫,艰难道。
“不,”芒古巫祝摇头,指向裂谷对面那无尽的灰雾。
“传说,古道横跨裂谷,连接彼岸。但……如何过去,古籍中也未有明确记载。只提及,需要‘引路之契’。”
引路之契?
就在众人茫然之际,林尘怀中的源核,再次传来了清晰的悸动。
这一次,并非警示,也非排斥,而是一种微弱的共鸣与牵引!
与此同时,他掌心的灰色印记,也散发出一缕若有若无的、与裂谷深处某种气息隐隐相连的波动。
他福至心灵,向前几步,走到裂谷那令人心悸的边缘。
混沌灵觉小心翼翼地向下探去,穿透那凛冽的罡风和混乱的法则碎片,努力感知着。
渐渐地,在那无尽的黑暗与混乱深处,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却无比坚韧的“脉络”。
那并非实体,更像是一种残留的、由无数强大意志和法则强行贯通、维持的“路径”或者说“桥梁”的虚影。
通天古道!
它真的存在!
只是并非实体,而是一种法则的显化。
或者说,需要特定的条件和信物才能激发?
而源核和灰色印记,似乎就是那“引路之契”的一部分。
林尘收回灵觉,脸色凝重。
他看向众人,沉声道:
“古道确实存在,但需要特殊方法才能显现。我们可能需要……下去。”
“下去?”众人脸色煞白。看着那吞噬一切的深渊,下去与送死何异?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众人侧后方的黄色大地,突然无声无息地融化、塌陷,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
一股远超之前任何亡灵、任何妖兽的恐怖吸力骤然传来。
数十名靠得最近的部落战士猝不及防,瞬间被卷入漩涡,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消失无踪!
“小心!”
林尘、冰爵、青禾反应极快,立刻爆发灵力,稳住自身,并将身边的芒古巫祝和部分族人强行拉回。
然而,从那塌陷的漩涡中心,一只巨大无比的,完全由各种扭曲骨骸拼凑而成的苍白骨手。
缓缓地、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探了出来。
骨手之上,缠绕着浓郁到化不开的黑色死气,所过之处,连空间都仿佛在哀鸣、腐朽。
一股凌驾于地品之上,达到天品层次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压在所有人心头。
“是……是荒原深处沉睡的古战场霸主之一……‘葬骨巨手’!”芒古巫祝发出绝望的嘶吼,“它被惊醒了!”
前有葬神裂谷,后有天品亡灵。
绝境!真正的十死无生之局!
林尘看着那缓缓抓来的,遮蔽了半个天空的苍白巨手,又看了看身后那深不见底、却蕴含着一线生机的裂谷,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猛地转身,对着所有幸存者,发出了最后的吼声:
“跳下去!跳进裂谷!那是唯一的生路!”
话音未落,他一把拉住身边的青禾和芒古巫祝,周身混沌灵力燃烧般爆发。
化作一道决绝的灰色流光,率先朝着那葬神大裂谷的无尽深渊,纵身跃下!
冰爵眼神一凛,没有丝毫犹豫,玄冰重剑收起,紧随其后跃下!
岩和残余的部落战士们,看着那抓来的巨手,又看了看首领们决绝的背影。
眼中闪过疯狂的挣扎,最终,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对深渊的恐惧。
“跳!”
伴随着一声声混杂着绝望与决然的呐喊,一道道身影,如同下饺子般,跟随着林尘,义无反顾地投向了那传说中葬送了无数神魔的恐怖裂谷。
巨大的苍白骨手抓了个空,只在裂谷边缘留下了几道深深的沟壑,发出不甘的无声咆哮,缓缓缩回了塌陷的大地。
而裂谷之上,只余下呼啸的罡风,与那翻滚不息的灰黑色雾气,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