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屠那一声充满杀意的低吼,像一块巨石砸进本就不平静的池塘,瞬间吸引了全场所有的目光。
惊愕、疑惑、幸灾乐祸、难以置信……各种复杂的视线交织在一起,聚焦在擂台上的张屠和台下那个孤零零的灰衣杂役身上。
“怎么回事?张屠怎么跟一个杂役对上了?”
“刚才……好像是那个杂役喊了什么,救了李小鱼?”
“不可能吧?一个杂役能看穿张屠的招式弱点?瞎蒙的吧!”
“不管是不是蒙的,张屠这下可丢大人了,他肯定不会放过那小子。”
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起。
高台上的几位长老也注意到了这边的骚动。
那位之前睁开过眼睛的黑袍长老,目光平静,看不出喜怒。
另一位面容儒雅的白袍长老则微微蹙眉,似乎对这场意外的冲突有些不悦。
裁判快步走到张屠面前,沉声道:“张屠,比赛尚未结束,专注你的对手。”他意在维持秩序,不想让大比演变成一场闹剧。
然而,此时的张屠已经被怒火和屈辱冲昏了头脑。
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他视如蝼蚁的杂役出声干扰,导致必杀一击落空,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若不立刻找回场子,以后在外门还怎么抬头做人?
“裁判!”张屠猛地转向裁判,脸上肌肉扭曲,指着台下的林尘。
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此獠恶意干扰大比,暗助对手,坏我宗门规矩!请允许我与他对质!否则,此战我不服!”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直接把林尘的行为定性为干扰大比,扣上了一顶大帽子。
裁判面露难色。
按照规矩,场外指点确实不合规矩,但通常除非影响巨大,否则不会深究,更何况出声的还是个杂役。
可张屠现在揪住不放,态度强硬,他也不好强行压下。
所有人的目光又转向了林尘。
压力如同山岳般压来。
林尘能感觉到无数道视线刺在自己身上,有好奇,有鄙夷,有同情,但更多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躲是躲不掉了,既然站出来了,就不能再退缩。
他向前迈出一步,走出杂役人群,站在了空旷些的地方。
仰头看着擂台上状若疯魔的张屠,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说道:“张师兄何出此言?弟子只是见李师弟情势危急,忍不住惊呼一声,何来干扰之说?难道这演武场上,连出声惊呼都不允许了吗?”
他避重就轻,绝口不提“弱点”二字,只说是“惊呼”,将行为归结于情绪使然。
这是目前最合理的辩解。
“放屁!”张屠暴跳如雷,“你分明是故意指点。你一个无法修炼的废物,怎么会知道……”
他话说到一半,猛地刹住。
他总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自己的弱点被一个杂役看穿了吧?那更是奇耻大辱!
他气得浑身发抖,转而对着高台方向,噗通一声单膝跪地(虽然姿态做足,但脸上的戾气丝毫未减)。
朗声道:“诸位长老明鉴!此杂役林尘,入门三年,资质低劣,无法融合任何神骸,乃众人皆知的废物!他今日行为诡异,定然有鬼。弟子怀疑他使用了什么邪门手段,意图不轨!请长老允许弟子与他当众对决,一试真假,以正视听!若弟子污蔑于他,甘受任何责罚!若他果然有鬼,正好清理门户!”
当众对决!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一个外门弟子,要对一个杂役发起对决?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杂役连修炼的资格都没有,如何能与弟子对决?
这分明是要借机下死手,公报私仇!
“胡闹!”那白袍长老终于忍不住,出声呵斥,“张屠,你身为外门弟子,向一杂役挑战,成何体统!还不退下!”
张屠却像是铁了心,梗着脖子道:“长老,非是弟子胡闹。此事实在蹊跷,一个废物杂役,若非身怀异宝或邪术,怎能洞悉弟子招式?此事关乎宗门安全,宁可错查,不可放过!若长老觉得弟子与他身份不符,那便请允许进行生死斗,签下契约,生死各安天命,便不算坏了规矩!”
生死斗!
这三个字如同寒冬腊月里的一盆冰水,浇得整个广场瞬间鸦雀无声!
宗门内严禁私斗,但生死斗是例外。
那是需要双方自愿、签下血契、不死不休的极端对决,通常只有化解不开的血海深仇才会动用。
张屠竟然对一个杂役提出生死斗?这已经不是欺凌,而是赤裸裸的谋杀了!
白袍长老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正要严词拒绝。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响起,出自那位一直沉默的黑袍长老:
“哦?身怀异宝或邪术?”
黑袍长老缓缓站起身,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林尘身上,上下打量着。
那目光似乎能穿透衣物,看进他的血肉骨髓。
林尘顿时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全身,胸口那个印记甚至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悸动,仿佛被什么刺激了一下。
黑袍长老看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随即转向张屠,淡淡道:“张屠,你确定要如此?”
张屠见有长老似乎意动,心中狂喜,连忙磕头道:“弟子确定!愿签生死状!只为查明真相,维护宗门清净!”
黑袍长老又看向林尘,声音平淡无波:“林尘,张屠指控你身怀异宝或邪术,干扰大比,并提出生死斗。你,可敢接受?”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还用问吗?一个杂役,怎么可能接受生死斗?这分明是逼他去死!
然而,让所有人再次惊掉下巴的是,林尘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和恐惧后,竟然缓缓抬起了头。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甚至带着一丝豁出去的疯狂。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张屠不死,绝不会放过他。
而宗门高层,尤其是这位黑袍长老,显然也对他产生了兴趣,或者说,是对他可能拥有的东西产生了兴趣。
不接受,可能会被按上罪名秘密处理掉。
接受,虽然九死一生,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赌了!就赌这块神秘的石块!
他深吸一口气,迎着黑袍长老的目光,用一种近乎嘶哑,却坚定无比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弟子……接受!”
“哗——!”
广场彻底炸开了锅!
疯了!都疯了!张屠疯了!这个叫林尘的杂役也疯了!他竟然真的接受了生死斗?
高台上的白袍长老和其他几位长老也面露惊容,显然没料到这个杂役有如此胆量。
黑袍长老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恢复古井无波,点了点头:“好。既然双方自愿,那便准了。生死状,即刻立下!”
很快,两份血红色的契约被送了上来。
张屠迫不及待地划破手指,按上了手印,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狰狞笑容。
林尘看着那猩红的契约,手指微微颤抖。
他知道,这一按下去,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他闭上眼睛,脑中闪过三年来受尽的屈辱,闪过昨夜吞噬狼心血核时的奇异感觉,闪过刚才陨石分析弱点时的冰冷机械音……
再睁开眼时,所有的犹豫都已消失。他咬破指尖,狠狠地将指印按在了契约之上。
血印落定,契约成立!
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瞬间弥漫了整个演武广场。
“生死斗,即刻开始!擂台,就是你们二人的战场!”黑袍长老宣布道,声音传遍四方。
张屠狂笑一声,纵身一跃,从原本的擂台跳到了旁边一个刚刚空出来的更大擂台上,朝着林尘勾了勾手指,眼神如同看着一个死人:“小杂种,上来受死!”
林尘没有看他,而是默默地、一步一步地,沿着台阶,走上了那座为他准备的……或许是坟墓的擂台。
阳光照在他灰色的杂役服上,映不出丝毫光彩。
全场数千道目光,如同针尖般刺在他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