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春旺出去了,但是并没有走,而是拿起另外一个大木杵,和谢青山一起打浆。
木杵撞击石槽的声音,一声一声,像极了梁巧云此时乱蹦的心跳。
她的脸色一片惨白。
偏偏杨春旺却像个热心肠的亲戚,对谢青山道:“这事儿做起来辛苦,我瞧着妹夫已经忙活许久,不如你去歇息,我帮忙一会儿?”
“眼瞧着还有一两个时辰就好了,倒也不必歇息,我还有力气呢。”谢青山笑着道。
这表哥眼里有活儿,讲话也好听,还会主动帮忙,笑起来也温暖,是个不错的人。
他对杨春旺的印象很好。
杨春旺打浆的时候,手上是真使力了的,“行,那我就和妹夫一起,早点将这东西打浆完毕。”
骆潇倒也没觉得杨春旺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在农村,亲戚上门帮忙干活,那都是很正常的。
小时候她妈妈也经常去给舅妈家栽秧,姑爹也经常来家里帮忙干活,表哥长期住在家里什么的,都很正常。
而且她瞧着梁巧云性格有点软弱,如果有个关心她的亲戚撑腰,说不定以后旁人不大敢欺负她。
就算是谢青山想要对她动手,也得掂量掂量。
竹料捣出汁水,把残渣弄掉,将其倒入水中,骆潇又把提前洗好的汁水倒进去。
继续打浆,然后捞粗丝,又捞细丝,终于到捞纸的环节了。
申时三刻,烤纸的火生好了,一切工具都已经准备妥当。
谢依宁、谢穗穗都在院子里,全都期待无比地看着骆潇的动作。
骆潇心中也紧张,成败就在此刻了。
她等不及日头把纸张晒干,所以准备用火烤,想要早点检验自己的成果。
“哇,听说谢青山家里在造纸,我们必须前来开开眼啊!”院子外面,忽然传来嘈杂的说话声,还有嘈杂的脚步声。
骆潇才刚捞出一张纸,村民们就已经自发地进入他们家院子。
三五人,十几人,二十几人,好像都是得到消息,一起前来看热闹的。
骆潇微皱眉头,家里要造纸这件事,她先前就说过,是全家的秘密,不许透露出去的——她自己也没信心,一次性就能搞出来。
万一没成,岂不是闹笑话?
但是眼前这些人,显然是来看她笑话的,就连大房的谢德裕夫妇,以及老头子老太太也在。
骆潇:“……”
她想起早上去拿竹料的事情,难道柴守义提前知晓,她要用竹料来造纸,所以才故意叫小孩把她的竹料扔到洞里去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些村民都是柴守义喊来的?目的是看她笑话?不相信她能造出纸来?
可,柴守义是如何知晓,她要用竹料来造纸的?家里有人出去说了?
“真厉害啊,德丰家的以前在大户人家做过丫鬟,竟然连造纸这种事情都学会了!”
村民们都知道,纸张是很昂贵的,寒门难出贵子,不是因为寒门学子不聪明,实在是读书门槛太高了。
“她会造纸,岂不是要全家暴富?不会是偷师吧?”有人如是说道,声音很大。
大家讨论的声音很大,看似在夸奖,实则在嘲讽,甚至还有人往前探看。
“就这一缸子东西,能够造出纸来?怕不是开玩笑吧?如果德丰家的会造纸,又怎么会被前任主家卖出来?靠她发财就得了!”
众人哈哈大笑。
“德丰家的,你也不劝劝你媳妇,有这点时间上山砍柴去卖不好吗?或者开荒两亩地不好吗?”有人凑到谢德丰面前说道。
谢德丰一直在屋檐下的椅子里躺着晒太阳,任何事情都不干。
他也不知道骆潇带全家忙碌在干什么,他脖颈疼、胳膊疼,心头虽然恼火,但是对于骆潇的事情,他目前也不敢多掺和。
昨晚的事情,他实在有点害怕了,这娘们随身携带锋利刀子,据说那刀子先前就是给产妇破腹取子的。
“我们大家要不要打个赌?就赌德丰家的能不能把纸造出来!”有人嚷嚷道。
立即有人响应。
村民们虽然不嗜赌,但是过年过节的,赌一两下也是有的,只不过大家下的赌注很小,就玩个趣儿而已,真正嗜赌的人不多。
“正好我身上有五文钱,我就赌德丰家的造不出纸来!”
那缸子水浑浊泛黄,看不出任何不同寻常的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能造出纸来的样子。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们无法相信,造纸这样高端的技术,能够被一个丫鬟掌握,还被带到他们竹溪村来。
所以,几乎人人下注骆潇造不出纸来。
“就算造不出来又怎样?至少红杏妹妹胆敢尝试,比你们这些男儿厉害多了,你们敢尝试吗?”柴满仓家的秦氏从人群外挤进来,嗓门洪亮。
“而且,就算她造不出纸,她也比各位厉害多了,她可以救人!我出一百文钱,赌红杏妹妹可以造出纸来!”
秦氏把串好的铜钱,直接“啪”在桌子上。
骆潇:“…………”
不是,乡亲们你们就这样当着我的面下注,合理吗?一点面子都不给的吗?大家以后都不用见面了吗?
秦氏下注之后,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去,桌子上堆满了铜钱,少说也有一两银子。
谢青山、梁巧云、谢依宁和谢穗穗,都忍不住紧张起来,原本觉得造不出纸来也没什么,就当陪骆潇闹腾一场。
但是现在如果真造不出来的话,不知以后会被怎样嘲笑呢。这些人的嘴巴臭得很,他们在村里住久了,太了解他们的德行了。
故而紧张无比地看向骆潇。
骆潇收回视线,纸帘捞纸之后,将其交给梁巧云:“拿去烤干。”
梁巧云接过去,讷讷点头。
骆潇则走到谢穗穗面前,蹲下来和她说着什么,只见谢穗穗点点头,从骆潇手里接过什么,就往下注的人群那边走。
她个头很矮,但还是能够把东西“啪”到桌子上,众人定睛一看,居然是一两银子,无不错愕。
谢穗穗奶声奶气,却又严肃无比:“我也下注,就赌我奶奶能够造出纸来。如果你们输了,桌上这些铜钱,都是我和柴家伯母的!”
目前,只有秦氏买了骆潇能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