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静默,似乎不大相信骆潇嘴里说出来的话。
谢穗穗眨巴着大眼睛,经过长时间的思想挣扎,才终于说道:“奶奶好厉害,以前您造过纸吗?”
大家猜测,她可能是造过的,毕竟在大户人家里待过,就学会了给秦氏拨正胎位,那她学会造纸好像也能说得过去。
可是,造纸是纸坊里不轻易外传的技艺。
而且还传男不传女,她怎么可能参与过造纸?
骆潇摇摇头:“没有造过,但是看到过一些造纸步骤。府里人时不时说造纸辛苦,我就推测出了几个步骤,试试看,万一成了呢?”
没有人吭声。
这一刻,沉默震耳欲聋。
如果根据几个步骤,就能推测出纸张的制造法子,村民们轻易便可以掌握造纸技术,那么,大周的纸张就不会那么昂贵了。
谢桑年还听说,造纸过程复杂,各种原料的比例也是有讲究的,需要有经验的老师傅盯着,纸张才能顺顺利利造出来。
否则很容易损失原材料,且耗费大量的人力和金钱。
眼前的女人,才胡乱听了几个步骤——未必是完整的步骤,就敢直接动手……
嗯,谢桑年、梁巧云和谢依宁,虽然都认为没什么成功率,但是他们都选择不语。
日子本来就没什么盼头,她这般折腾,也不会让日子更苦。
当然,也不盼着她造纸成功,带着全家发大财就是了。
只要她不折磨、祸害自己,让她折腾一会儿,也无大碍。
这样的日子过一天算一天。
帮她砍点竹子也不费劲;柴禾也可以从山上砍回来不费银子;帮她烧火也行,多大点事儿?
随她去。
唯有谢穗穗说:“等奶奶造出纸来,小叔叔就可以继续读书写字了!”
骆潇忍不住揉揉她的小脑袋。
她以前不喜欢小孩的,现在觉得小孩子真可爱,只要对她好一点,情绪价值就给得很足。
她索性蹲下来,平视着孩子,柔声道:“赚钱了,我就给穗穗买糖吃。不过我们造纸的事情不要说出去哦,很多人会嫉妒我们变得有钱,来搞破坏的。”
谢穗穗伸出小手指:“奶奶,我们拉钩钩,绝对不说出去,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骆潇和她勾了一下手指,心里都变甜了很多,恨不得现在就赚钱给孩子买糖吃。
——难道这就是养崽的快乐吗?
忽然想起来屋子里还有一块红糖,是秦氏送的谢礼,骆潇当即让梁巧云去把糖出来。
“泡一壶红糖水,我们每人一杯。”吃得太差了,嘴巴发苦,必须要喝点甜的才行。
全家人再次愕然。
有这样的好事吗?
后娘当真没打算独吞吗?
要拿出来和大家分享?
梁巧云都把红糖水泡好了,倒在土碗里,一人一碗,尝到了碗里的甜,都还觉得像做梦一样。
从昨晚到现在,都是这种如置梦中的感觉,这美梦是不是甜得太过分?长久得太离谱?
啊,真希望永远不要醒来。
下午,骆潇带着梁巧云,一起把竹子锤破、洗干净,锤破它可以破坏原有的坚硬外皮结构,加速石灰对它的分解速度。
等谢青山回家之后,就开始烧火沤竹。
一百斤竹子,搭配三十斤生石灰的比例。
或者是一层竹子一层石灰。
她为了缩短时间,尽快把纸张造出来,选择将竹子和石灰一起熬煮。
锅不够大,一锅要煮三天三夜,全部煮完大概需要九天,中间不能断火。
原主来了谢家之后,就没干过活儿,更没人敢给她安排活计,骆潇其实很闲。
她可以看火熬制,但是连续熬这么多天不行,期间谢青山和梁巧云和她替换着来。
白天的话,还有谢桑年可以替换一段时间,让熬夜的人去睡一觉。
煮完了还得活水漂料。
漂料期间除了等待,骆潇便让谢青山去把过滤、抄纸等必须要用到的东西,提前准备起来。
竹溪村的人,从小就和竹子、竹篾打交道。
骆潇只是简单描述一下,谢青山基本就明白她想要的是什么了。
而在这个过程中,田地里的活儿,还不能抛弃,挺忙的。
梁巧云也是持家的一把好手,地里的青菜加上野菜,还有骆潇交给她的全部鸡蛋,以及买回来的粮食,交到她手上,全家一天三顿没缺过。
当然,也都没有吃饱,但是也饿不死。
三五日之后,骆潇只觉得身体好虚,别说蹲着了,便是在凳子上多坐一会儿,站起来眼前都发黑,得等好长时间才能缓过劲儿来。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想大骂谢德丰,不给家里银子就算了,还把家里掏得干干净净。
才春天啊,田地里的庄稼才刚种下去,家里就已经这么缺吃的了。
她怀疑是不是只有自己这么弱,因为其他人都像是没事人似的。
谢青山还有一身使不完的牛劲儿,扛着锄头就下地,一锄头下去土块瞬间松动。
梁巧云还把两个孩子的新裤子,以及谢青山的新上衣做出来了。
家里难得染上欢喜气息。
甚至连谢桑年烧柴火的时候,都还有力气看书。
人与人之间的差别为什么这么大?
骆潇:“……”
不行,头晕眼花,手脚无力,一只母鸡从她面前跑过去,她都想直接煮了吃了。
……能不能就只吃一只鸡腿,留着它性命继续下蛋?啊不行,太残忍了!
骆潇闭了闭眼!
坐在屋檐下看书的谢桑年,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她身上,她没注意到,进屋去了。
当天晚上的饭,干了一些,先前晚饭都是稀粥。骆潇还多得了一个鸡蛋。
梁巧云说:“咱们家养的那只母鸡,这两天开始下蛋了。”
这是一只从谢德丰手里幸存下来的母鸡。
梁巧云认真养了好久,谢穗穗每天挖虫子给它吃,现在终于开始下蛋了。
骆潇不好意思搞特殊,她从小最讨厌父母偏心对待,孩子之间不患寡而患不均。
“青山他娘在不在?”外头忽然传来一道急呼,嗓门很大。
大家往门外看。
没人注意到,谢依宁拿碗的手忽然颤了一下。
进来的人是村长的媳妇儿,被晒黑的脸红红的,像是带着怒气而来。
谢依宁抿紧了嘴唇,纤长浓密的眼睫不受控地眨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