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骆潇回来了。
她换了一根竹竿,先前的已经烧完了。
马齿觅到处可见,随手就能找到,并不难,所以她来回速度快。
而且她回来之后,去了一趟灶房,把马齿觅全部捣烂成泥,就在她手中的土碗里。
看到谢桑年的小臂,没有按照她说的,继续泡在冷水中;甚至,他还用瘸掉的右腿去站立。
骆潇忍不住有点生气,谢桑年这行为,简直就是虐待他自己。
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抿了抿唇,骆潇压下心头的火气,说道:“你的右腿我观察过了,现在还不是承力的时候,省着点用,利于以后更好恢复。”
又道:“我已经找到草药捣成泥了,你不用继续泡水,我们用药泥敷在你的伤口上即可。我扶你过去坐下,好吗?”
有些孩子是不能打骂的,只能循循教导。
而有些孩子,不上手是不行的。
谢桑年属于前者。
骆潇把竹竿再次横放到凳子上,药泥放到桌子上,便去扶谢桑年。
本来以为少年会拒绝她,她甚至都想好了,就让他站着敷药,只要他抬起手臂就行。
可是这次,谢桑年意外的很好说话。
竟任由她搀扶着坐到桌子前,另外一张凳子上坐下,她把他的手拉到桌子上放好,他也没有拒绝。
骆潇一手摁住他手臂,一手拿着药泥,敷在他烧伤的小臂上,一点一点涂抹均匀。
竹竿在默默燃烧,烧出昏黄的光,谢桑年的视线又不自禁落在她脸上,她天生好颜色。
哪怕是这样恶劣的环境,她皮肤也白皙细腻,透着粉红,似染了胭脂。
这个地方配不上她。
她敷药的动作很熟练,手指依旧灵活,像是做惯了这样的事情。
在被谢德丰买回来之前,她在大户人家做丫鬟,一定做了很多次这样的事情,她才能如此熟练。
谢桑年的薄唇忽然绷得紧紧的。
这双手为什么不能、不能只为他敷过药?
骆潇给他敷完药,又拿来提前准备好的土布,给他包扎好,确保他晚上睡觉的时候,药泥不会掉落下来。
“今晚先这样,明天我再给你换。”骆潇往盆子里洗手,倒了水,把土碗也一并放进去了。
她把盆子端起来,嘱咐他:“你晚上睡觉的时候,别压到这条手臂了。也许会留下一些疤痕,但是只要保养得当,以后不影响使用。”
骆潇打了一个超大的哈欠,拿着竹竿端着盆子,出去了。
从穿来到现在,她就像被无形之手抽打的陀螺,一直转到现在。
加上经期身体虚弱、嗜睡,又斗智斗勇的,她已经累得不行了。
好在大房的人已经走了,想必经过谢桑年的断手威胁,以及谢青山的菜刀威胁,大房会安静一段时间,不会再来找麻烦。
他们可以安生一段日子。
简单的洗漱完毕,骆潇终于关上大门,躺到了床上。
她以为自己沾床就睡,结果意识到这是她和谢德丰的大床,瞌睡就跑了一半。
忍不住坐起来,把今天的事情全部复盘一遍。
坚决不能走前世红杏作死之路。
最后,才用造纸赚大钱的美好梦想,哄自己入睡了。
……
谢桑年在黑暗里坐了很久。
他之前以为骆潇去找草药,只是个借口,谁会真心对他好?
结果她真的去而复返,还带着草药回来。
草药会有毒吗?他后知后觉地思考这个问题,却只感觉被烧伤的小臂,渐渐褪去了火辣辣的疼,清凉的感觉弥漫上来。
居然是没有毒的。
谢桑年陷入沉思,直到谢依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哥哥你睡了吗?”
谢依宁从外面走进来,没有带任何照明的工具,但是在黑暗中呆久了,也能勉强视物。
她摸到一把凳子坐了。
谢桑年就坐在床边,听她说话。
“我觉得今天的后娘很奇怪,她拿了谢礼中的一匹布给大嫂,说要给我和穗穗做新衣裳。大嫂问我想要上衣还是裤子,或者裙子。”
女孩的声音,在夜里放得很低,怕被旁人听见。
谢桑年“嗯”了声,这事他已经听说了。
“以前大嫂和穗穗是不能上桌吃饭的,但是今晚上后娘却让她们上桌吃饭,还为她们讲话。就连大哥,都听后娘的话,对大嫂和穗穗脸色很好。”
谢依宁的手,搅在一起。
没听见谢桑年回答,她便继续道:“哥哥,你说后娘是不是和大哥勾搭在一起了,要把我和穗穗卖掉?今晚这一顿饭,还有什么新衣服,都是为了让我们放松,好对我们下手?”
去年夏天开始,谢依宁就盼着能有一身新衣服,从头到尾崭新的那种。
但她不着急,她慢慢期待着,想着哥哥参加秋闱中了举人,拿了赏银,她一定可以有的。
以前考上秀才的时候,官府就给了五两银子的,中举人听说有十两。
过年的时候,她就把新衣服穿出去。
可是哥哥被父亲打瘸腿,还被书院赶出来,没能参加科考……
从那以后,新衣服成了她的执念。
可是她又知道,哥哥治腿和科考的事情,比新衣服重要多了,她把执念压在心底,不去触碰。
她怀疑骆潇知道了她心中的执念,想以此把她骗去卖掉。
「也许我想要新衣服,是大哥和后娘说的。」谢依宁这样想着。
“大哥从未对任何人这样好脸色过,哪怕对大嫂和穗穗也不如此,但是他今天却很听后娘的话,真的很奇怪,哥哥,他们会联合起来对付我们吗?”
竹溪村的日子虽然不好,但是哥哥现在瘸腿,她不能离开。
就算要走,也必须是哥哥考成功了,带她出去。
谢桑年的嘴角微微绷着,今天骆潇的所有行为,他全都看在眼里,的确和以往不一样。
他朝自己的小臂看去一眼,那上面似乎还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
谢桑年道:“先按兵不动,看看她想干什么。”
谢依宁沉默一会儿,摸过来,在他旁边坐下:“哥哥,我听你的,我们现在也确实不方便有什么举动。”
如果哥哥没有被打瘸腿、不被书院赶出来就好了,现在哥哥一定已经是举人,在准备今年春闱的考试了。
她想握住哥哥的手,但是想起哥哥不喜欢被触碰,便停下来,“哥哥,我会想办法赚到银子,治好你的腿,让你可以重新回去书院念书。”
当时哥哥流了很多血,去看大夫时,大夫说了,需要十两银子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