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梁氏眼里便出现了妒火,秦氏给的谢礼,未免也太多了。
七姑婆若是在乡下接生,能拿几十个鸡蛋,几尺布就算不错了,还有的人家只是请她吃一顿饭便算作谢礼了。
再好一点的,也不过就是五百文钱,外加一块肉之类的。
再往上一些,便是富户人家,能拿一两银子或者以上的谢礼,但那是富户人家啊,乡下怎么比?
可是现在,秦氏给的这些谢礼加起来,怎么着都在一两银子往上了。
尤其是那两匹布,其中一匹是细麻布,市面上五百文钱一匹,另外一匹是上好的绢布,卖到一两银子呢。
更何况还有其他这么多东西,甚至还有糖,还有精细的白米!
早上梁巧云还在她面前哭,说新来的后娘闹着要吃白米呢,把家里的粮食都给吃干净了,她就等着晚上谢家大闹一场,鸡飞狗跳呢,结果现在……
梁氏的眉心跳了跳,她感觉今晚上可能谢家二房要其乐融融了。
不过没有关系,梁巧云又不能上桌,永远是被嫌弃的那个,她依旧可以从梁巧云身上下手。
骆潇看着梁氏那控制不住妒火的目光,眉梢挑了挑,“大嫂真是把人想得太坏了,看,柴家不是把谢礼送来了?大嫂刚才支支吾吾的不愿意借钱,是不是担心我们赖账不还?”
梁氏:“!!”
怎么又扯到借钱的事情了,她顿时感觉脚下的泥土地都有些烫脚,想逃。
“我方才不是说回去想想法子吗,五十两不是小数目,总该让你大哥也知晓,底下还有许多孩子要养呢。”梁氏逃也似的跑了。
直到绕过二房的房屋,她才慢慢冷静下来,越想越不得劲,那丫头得了这么多的谢礼,居然不留她这个大嫂吃饭?
不留吃饭也就算了,至少该给几个鸡蛋让她带回家,哄哄孩子们吧?
再说了,爹娘跟着他们大房住,也该拿点好东西孝顺爹娘才是啊,那丫头居然一点好处都不给!
不行,她得回去说这事儿。
她一个人对付不了二房那么多人,尤其是谢青山那大块头,她得带着人去,无论如何都要把谢礼分一半过来。
骆潇在对付梁氏的时候,就感受到三个孩子在后边看着自己。
其中以谢桑年的目光最为无法忽视,太阴冷了。
骆潇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开口:“巧云,青山,把这些东西都拿回去。”
两人从她身边走过去,骆潇注意到梁巧云很不对劲儿,拿东西的时候手甚至还在颤抖。
再看外头的天色,最后一线天光马上要从山坡那边消逝了,黑暗像一粒一粒尘埃,密密麻麻在院子里跳跃。
往常这个时候梁巧云应该已经做好晚饭了的,但是方才她已经安排下去了,梁巧云却还一直待在这里……
骆潇忽然闭了闭眼,想到了早上的事情!
原主想吃饱了饭,和柴满仓完事之后,就直接跑出竹溪村,所以对梁巧云提了那样的要求,把家里最后那点粮食全耗空了。
难怪梁巧云一副快要吓死了的模样。
仔细说起来,他们谢家二房其实不该这么穷困潦倒的。
谢德丰可是擅长打猎的人,一次能赚不少银子,否则在她之前,也不能娶到两房妻子,谢桑年当初也不能有钱上书院读书。
只是后来谢德丰染上赌博。
赌输了就酗酒,酗酒之后就开始打人。
形成一个恶性循环。
银子也不往家里拿了,家里种点田地换来的粮食或者银子,都在他赌红眼之后被搜刮殆尽。
久而久之,原本还算富裕的谢家二房,就成了竹溪村最贫困的人家之一。
别人家防火防盗,谢家二房主要防父亲。
这次谢德丰能把原主买回来,恰好就是刚卖了猎物,在赌场上又赢了一把,去找吃的路上,被原主的样貌吸引住了。
银子挥霍大半,谢德丰带原主回家。
原本是要和原主圆房的,结果不巧,傍晚时分原主来了月经。
倒不是谢德丰怜惜她,才拒绝“浴血奋战”。
而是在男人眼里,女人的月经是污秽之物,碰了要倒大霉。
再加上临时有人喊谢德丰出去做“大”生意,谢德丰当天晚上把家里东西搜刮一通,就跟人走了。
至今还未回来。
根据前世的记忆,谢德丰三个月之后会回来。
想到这里,骆潇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是个买 卖 人 口合 法的时代,即便谢德丰不在家,全村的人都会帮着谢德丰盯紧她。
她一个被买进来的媳妇,但凡往外走一步,就会被抓回来。
不管平日里他们多看不上谢德丰,甚至彼此之间有什么矛盾,但是在某些事上,全村人出乎意料的团结一致。
她坚决不能和家里几个孩子成为仇敌。
避免谢德丰回来的那天晚上,孩子们把她捉住,送到谢德丰面前去圆房。
孩子们若是恨她到极致,就会放下和父亲的过往嫌隙,和父亲站在一边,磋磨她、弄死她。
原主的记忆告诉她,谢家全员都有这种潜质。
不仅不能成为仇敌,最好还要成为“一家人”,以后谢青山或者谢桑年离开竹溪村的时候,说不定能帮她一把。
深吸一口气,骆潇站起来。
“巧云,舀一碗米,外加两碗杂粮,拿去煮饭,明天午饭和晚饭也这样煮,看看能够吃几天,剩下的以后再说。”
农村人干农活,吃得多。
“再把十个鸡蛋拿出来,和青菜搅拌在一起,用油煎炒了,当今晚的菜!”
谢青山和梁巧云瞪大眼睛看着她,满脸不可思议,一顿饭配十个鸡蛋,这……这么丰盛的吗?
谁家得了好东西,都要收起来,慢慢吃的,全家一天一个鸡蛋打点汤,都算了不得了。
他们什么家境,一顿能吃十个鸡蛋,而且还是用油煎炒的?
骆潇继续道:“青菜别放太多,要看到金黄色的蛋块才行。再拿出两个鸡蛋,煮个鸡蛋汤,放一小把青菜就行。”
光是听她这么一说,谢青山和梁巧云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紧接着,梁巧云眼底便一片灰暗。
做再好吃的又怎么样,她和女儿都不能上桌。
顶多就是等家里人都吃完了,剩下一点汤汤水水给她们。
不过没有关系,能够闻到油煎炒的鸡蛋味,也不错,到时候她把孩子叫到身边,也让孩子闻闻气味。
“还愣着干什么?没听见娘的话吗?是不是要我拳头揍你,才知道要干活!”
谢青山凶神恶煞地说道,声音和他的块头一样粗犷,甚至对梁巧云挥了挥拳头。
梁巧云吓得直接脸色发白,几乎站不稳。
骆潇把这个画面看在眼里,眉头狠狠皱起,从小生活在农村的她,最厌恶这种男人,在外没本事,对内挥拳头,找存在感。
“能不能好好说话!”骆潇战术性地质问,试图压过谢青山的气势。
但话出口之后还是有点害怕,看谢青山那块头,如果想打她,那是分分钟的事情。
在体力上,男人和女人之间,天生悬殊巨大。
谢青山只是站在她跟前,骆潇就已经被吓得不轻。
但是她昂着下巴,挺直脊背,让梁巧云先去厨房烧饭做菜,而后很严肃地看着谢青山,语气却温和而坚定地道:
“我知道,从小没人和你好好说话,不管是你爹还是你娘,和你说什么都是吼你,或者直接下命令,才养成你现在这样的说话方式,所以,你没有学会好好说话,我不怪你。”
察觉谢青山的脸色有所松动,骆潇试探性往前一步,和他拉近距离,越发语重心长。
“但是你喜欢这样的自己吗?村里认识你的人,你的娘子,以及你的孩子,会因为你暴力的讲话方式,以及挥动的拳头,而发自内心的敬重你吗?
“你会喜欢曾经你爹或者你娘,对你或吼或命令的说话方式吗?会因此而亲近他们吗?觉得他们很厉害吗?”
谢青山凶狠的表情一寸寸皲裂。
脑子里出现小时候父母对他直接吼或者直接命令的说话方式,而吓得不轻的样子。
远的不说,只说爹娘喊他一下他的名字,他都能受到惊吓,哪怕现在他已经成婚有自己的孩子了,依旧不能幸免。
他们喊名字,不是喊你,而是直接吼你,仿佛和你有仇,他畏惧得不行,却又不敢不听话。
骆潇继续道:“你不会,你反而会因此厌恶他们,畏惧他们,甚至想要逃离他们。
“所以,我们要从现在开始改变,让糟糕的说话方式,结束在我们这一代,你和你娘已经受够你爹的拳头和暴力话语了,就不要让你的娘子和孩子,也生活在你的拳头和暴力话语当中。”
谢青山眼神动了动。
骆潇趁热打铁:“我知道,你只是怕我和你二弟三妹,还有孩子,不能及时吃上饭,饿肚子,心里着急了,才会吼巧云。
“你其实是个内心柔软而良善的人,你把巧云当成你自己了,要求她就是要求你自己。你为了我们,反而对你们自己太严苛了。
“但我们是一家人啊,多饿一会儿有什么关系呢?你可以和巧云冷静地慢慢说话‘大家都很饿了,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我希望你可以尽快去做饭。’可以吗?”
可以直述的话,不要反问、质问。
可以直接提要求的话,不要命令。
谢青山眼眶红润,快哭了,后娘真的懂他!他真的就是这么想的!
只是为什么后娘忽然脸色巨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