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裕兴得知谢桑年不在家,很意外,毕竟他现在还坐在轮椅上,而且明天就要去考试了,这个时候还能在外面结交好友?
不像是谢桑年的性格。
不过他实在担心骆潇,很快就把谢桑年的事情抛在脑后,谢桑年右腿暂时还不能行走,他若是知晓骆潇出事,只会着急,帮不上什么忙。
说不好还会把他刚治好不久的腿给折进去。
何裕兴独自带着人手去寻找骆潇。
骆潇出事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手底下的人来通知他,到此刻他赶到小村子,天色已经彻底黑下去。
村里人为了节省灯油,吃过晚饭就睡下了,整个村庄静悄悄的。
何裕兴带着二三十人靠近,犬吠声顿时响起,此起彼伏,村里不少人都被惊醒,出来查看。
也省得何裕兴敲门了,他去了骆潇失踪的那家,说明来意。
结果对方说:“今儿个我们全家都下地干活了,没谁在家。我们家也没有女儿,就一个儿子,四岁!我媳妇儿肚子里还没揣上第二个呢。”
何裕兴拿出些许银子,请对方行个方便,让他们进去找人。
那户人家从地里回来之后,已经听隔壁婶子说下午的事情了,心里也有点发毛,如今得了银子,便让何裕兴带人进去查看。
可惜,现场已经被这户人家破坏过,何裕兴在泥土地面上发现了少量血迹,后院还有脚步,可以确定人是从后院离开的,但更多的线索却是没有了。
也许掳走骆潇的人,带着她去了隔壁院子,又从隔壁院子离开了之类的。何裕兴留下二十人在这个村子里各处搜寻,
他自己则带着剩下十个人,往这户人家后山搜寻而去。
临近子夜时分,竟是一无所获,何裕兴猜测可能人已经不在附近了。
还是要把这件事告诉谢桑年,该报官就报官,让官府的人去寻找。
他带着人来到启明巷,向门房的人说要见谢桑年:“不知谢公子可否回来了?”
谢桑年正好在门房处,听到声音,他转动轮椅出来。
何裕兴大步过去:“骆姑娘被人掳走了,我带三十人寻找了几个时辰,皆是一无所获!谢公子,我们去报官吧!”
谢桑年眉头轻轻蹙起,脸上似笼罩一层寒霜,在夜色之下显得吓人无比。
何裕兴道:“谢公子天亮便要去考试,你回房间休息,报官的事情我去就行。不将骆姑娘平安找回来,我誓不罢休!”
话音落下,不远处传来急切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何裕兴和谢桑年同时看过去,是个小厮模样的人,正气喘吁吁往这边跑来。
跑到近前,小厮左右看看,最后问:“谢公子在何处?我家姑爷要我来给谢公子传话。”
谢桑年道:“我就是。”
“谢公子您还没睡真是太好了。”小厮说道:“姑爷叫我来告诉您说,骆姑娘今晚要住在骆家。
“我家小公子刚回府身体不适,骆姑娘特意去探望他,结果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请您去探望她,回头我家姑爷再安排马车送您回来。”
谢桑年看了眼那小厮,淡漠的视线又落在何裕兴身上,像是在询问:骆潇到底失踪没有?你们谁在撒谎?
何裕兴也满目错愕,他看向手底下那两个一直跟着骆潇的人,那俩人也是满脸不可思议。
他们亲眼看着骆潇在跟前消失的啊。
何裕兴道:“骆姑娘受伤严重吗?我与谢公子一道去看看!”
他找了大半天的人,急得嘴巴里都冒泡了,现在却有人告诉他,骆潇不是失踪,而是去骆家探望小朋友了!
他倒是要亲自去看看,到底真相是什么!
然而小厮说道:“大夫已经给骆姑娘看过,说是皮外伤,并无大碍,骆姑娘也已经歇下了。内院里女眷又多,恐怕此时何老爷去了不合适。”
又对谢桑年道:“我家姑爷还说了,骆府上下一定会好好照顾骆姑娘,直到她痊愈。若谢公子夜深太疲惫,不去也可以,您请早点歇下。”
这话的意思是,只谢桑年可以去,外男现在不方便去。
谢桑年道:“还请带路。”
小厮朝巷子外喊话:“把马车赶进来,我们一起扶谢公子上马车。”
马夫立即把停在巷子外的马车赶进来。
何裕兴心里还是不得劲儿,有种发毛的感觉,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看谢桑年一定要去骆家探望骆潇的样子,何裕兴还是忍不住道:“谢公子,在你出发以前,我需要和你说几句话。”
谢桑年微微颔首,小厮把他轮椅推到远处,避开人群,只留下何裕兴与他二人。
何裕兴一边防备着远处的小厮,一边压低声音把骆潇失踪的细节全部告诉他。
“……我带三十人寻找骆姑娘三四个时辰未果,现在骆家却派人来说,骆姑娘在骆府,我恐怕其中有诈。”
谢桑年脸上表情没有太大波动,他微微颔首:“我先去看看。”
何裕兴想劝他别去,但又找不到合理的理由。他与谢桑年相处不多,但是同行一路,发现他的视线一直落在骆潇身上。
现在骆潇出事,他不可能不去骆家。
何裕兴点点头:“好,有任何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叫人来喊我。”
谢桑年:“现在就有需要何老板帮忙的地方。”
片刻后,何裕兴带着人手离开,谢桑年上了马车,前往骆府。
骆府此时静悄悄,已经过了子时,阖府上下似乎全部都睡着了。
沈怀安悄无声息从骆家二老的窗外往后退,在他们睡觉之前,他亲自给二老端了安神茶,这会儿二老已经彻底睡熟。
哪怕方才他把守夜的人撤走,并且在二老身边闹出动静,他们也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
只因为安神茶里加了一些能让他们沉睡的药物。
沈怀安退到一定距离后站定,冷眼看着二老的屋子,嘴角微微勾起,今天晚上之后,这两人不会再醒过来了。
风微动,沈怀安敛去笑容。
有小厮快步而小心翼翼跑到他身边,附耳说道:“前头传来消息,谢桑年已经上了马车,很快就会抵达骆府。”
“好!”沈怀安脸上透着冷意,以及目的即将达成的冷酷快意:“去各处检查一下,是否都准备好了,不可出一点纰漏!”
小厮回答:“各处都准备好了,就等您去检查。”
这是最后一搏,关乎性命,沈怀安即便信心满满,也还是为防万一,亲自跟着小厮去检查。
库房的锁被人为撬开,里面丢失了不少财物;骆静姝带着孩子在睡觉,睡得很沉。
守夜的丫鬟婆子,以及门房的小厮,都在打瞌睡。这个时间点,正是好眠时候,人人戒备心放到最低。
沈怀安将各处巡查一遍,确定一切准备妥当,只等谢桑年上门。
终于,小厮来报:“谢桑年的马车已经到门外。”
沈怀安道:“叫他走侧门,咱们的人亲自把他接进来。就说门房上的人已经睡下,白日里他们已经很辛苦,不要打扰他们了,明日做事他们没精神怪可怜的。”
小厮应是,立即前去。
另外一个小厮则准备了桐油,开始往骆家二老的屋子外面泼洒,泼洒完毕,举着火把等在一边。
沈怀安看了眼火把,抬脚往二老屋前走去,把窗子打开,再次往里面查看,听到里头均匀的呼吸声,还有他岳父的鼾声,他心满意足地笑了笑。
“岳父岳母,骆府交到我手上,你们就安心去吧。要怪就怪骆静姝,在云江县时候不肯乖乖赴死,否则你二老今日也不用被活生生烧死。”
低语结束,沈怀安步步后退,退到小厮身边,朝小厮伸出手去,小厮立即将火把放到他手里,他握紧。
沈怀安举起手,将火把往屋檐下抛去,泼洒了桐油的檐角,接触过火焰,瞬间燃烧起来。
火舌舔上柱子,舔上木质的窗台,气温瞬间暴涨,火势蔓延得十分迅速。
几乎在一刹那间,黑暗的院子就被火光照亮。
“谢桑年这会儿已经从侧门进来了。把骆潇带过来。”沈怀安盯着不断往上窜去的火焰,脸上全是冰冷的快意。
小厮转身,向后招手,示意底下的人把骆潇带上来,但是身后却久久没有动静。
反而是盯着谢桑年那边的小厮来说:“谢桑年距离此处,只有百丈距离了。”
也就是说,顶多转两个弯,他就到了。
沈怀安沉声问身后的人:“骆潇呢?怎么还没来!”
有人跌跌撞撞跑过来,跪在他面前:“姑爷不好了,骆潇不见了!”
沈怀安瞳孔剧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他一把揪住来人的衣襟,几乎把人从地面上拽起来:“你说什么!!”
有专门的人看守她,她怎么会不见!
而且在放火之前,他才去关押骆潇的地方看了,她四肢被绑住,不可能逃跑!
那人在他手底下瑟瑟发抖,脸上全是惶然之色:“就在刚才,我们的人被打晕,骆潇被救走了!”
毕竟是窃取整个骆府,动用的人手太多,容易被发现,所以沈怀安只安排了两个得力人手关押骆潇。
她是一个弱女子,四肢又被绑住,不可能逃走。而且现在骆府从主子到下人,基本都在沉睡,只有他的人醒着,在行动。
再加上二房所有人,都是他坚强的后盾。
因此,沈怀安没有想过,在这种紧要关头,骆潇会被救走。
骆潇被救走了,他的计划如何进行?
他让人把库房里的财产,还有骆家二老房里一些值钱的东西,偷偷拿走,目的就是陷害骆潇行窃。
行窃期间,被二老发现,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二老烧死在房间里。
他再把骆潇扔到二老院子外面,营造一种她和二老争执期间难免受伤的假象。放火之后又逃跑不够及时,受伤严重跌倒在院子外面。
只等谢桑年一来,他便坐实骆潇的恶行,叫人把骆潇和谢桑年拿下。
到那时候,二房的人会“听到动静”,带着无数人手过来,让骆潇和谢桑年再无翻身之地。
等骆静姝和孩子从睡梦中醒来,整个骆府已经到他手中,骆静姝如果大哭大闹,他就说骆静姝接受不了父母双亡,伤心过度,精神失常,人已经发疯。
而后直接下令把她带回房间休息,从此囚禁她,往后再慢慢给她下毒,让她去死。
至于孩子……
孩子不过两个月大,根本不记事,将来他给孩子植入什么记忆,孩子记得的就是什么。
哪怕他和孩子说,骆静姝水性杨花,背着他偷人,孩子都不会知道!只会憎恶有这么一个母亲。
可是现在,现在骆潇却被救走了。
按照她那种爱多管闲事的性子,回头他把骆静姝囚禁起来,骆潇一定要来见骆静姝,从而把骆静姝救出去,再把整个事情闹大。
他将有无穷无尽的烦恼。
不,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后续的事情可以防备,只要骆家二老身死,整个骆家都是他说了算,骆潇轻易无法见到骆静姝。
现在最可怕的是,谁悄然闯入骆府,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把骆潇救走?
沈怀安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仿佛自己被什么更厉害的人物给盯上了。
偏偏这个时候,小厮跑过来,喘气说:“姑爷,谢公子到了。”
沈怀安抬头看去,看见小厮提着一盏明角灯在前方带路,谢桑年的轮椅紧跟在他身后,给谢桑年推轮椅的是启明巷那边负责照顾他的小厮。
沈怀安的大脑有片刻的空白。
他看着谢桑年一步一步靠近,看见谢桑年冰冷但尚且稚嫩的脸,看见谢桑年坐在轮椅上纤弱单薄的身躯,以及谢桑年尚未能恢复正常行走的瘸腿。
沈怀安慢慢恢复神志。
既然骆潇被救走了,那,谢桑年就可以成为行窃被发现,然后放火烧死骆家二老的人!
只要有人为这件事负责就行,他沈怀安依旧可以完美隐身,反正谢桑年无权无势,骆家只要各方面打点好,谢桑年就再无挣扎的余地。
一念罢,谢桑年已经到达他跟前,与他之间不过十步的距离。
沈怀安冷笑,眸中尽是滔天怒火:“谢桑年,骆家与你无冤无仇,你竟然放火烧我岳父岳母!来人,将他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