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裕兴:“即便你祖上是宫里御膳房的,做人也得讲信用。你们是夫妻,若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不能来,至少也该让其中一人过来说明缘由!而不是一爽约就是三天时间!”
叫他从未正时分一直等到天黑也就罢了,第二天居然还不主动登门求原谅,现在还好意思来?
何裕兴气坏了!
“是的,东家说得极是,是我们的错,没按时到达就算了,第二天也没登门说明理由,一直到今天才登门,我们很惭愧,非常对不起。”骆潇严肃地点头认可。
何裕兴挑了下眉梢,本来还以为他们恃才傲物,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认错了?
但他还是生气,既然他们心中清楚对错,为何不按时前来?也不请人来说明原因?
骆潇非常痛心地道:“若不是那位产妇难产大出血,需要破腹取子,我一定按时抵达醉仙楼。”
什么?何裕兴愣住,好熟悉的话题,她在说什么?
骆潇:“若不是外头的恶奴,想要趁机取产妇和孩子性命,瓜分她的钱财,叫她和孩子一尸两命。他——”
骆潇指了指谢桑年:“他也不需要守住大门,把恶奴抵挡在外,叫我可以心无旁骛地救活产妇和孩子,那他就可以按时赶到醉仙楼和东家您说清楚情况。”
骆潇叹了口气:“实不相瞒,东家,我们很重视这次合作,您看我们的衣服,家里穷得快要揭不开锅了,大人小孩都等着一口饭吃呢!
“这次的合作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很重要,但是比起产妇和孩子的性命来说,却又不得不将它往后推延。
“东家能把醉仙楼开得这么大,伙计们又对您忠心耿耿,您一定是个大善人,我相信换成您面对那样的局面,一定也会把人命排在三百两银子前面的!”
何裕兴目瞪口呆,瞠目结舌。
虚虚挡着、不让小二们上前的掌柜,已经惊呼出声:“那个救下难产产妇的神仙女子,就是姑娘您?就是您给产妇破腹取子的?”
骆潇心有余悸的样子:“是啊,产妇不仅难产,而且大出血,我熬了两天两夜,才终于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
她的双眼之下,还有淤青。
但是何裕兴却很难把她和那个破腹取子的神仙姑娘,看成同一个人。
太匪夷所思了吧?
眼前这个少女,皮肤白皙,虽然穿着朴素,但是十指纤纤,甚至可以称得上“娇嫩”。
居然有能力且有勇气做出那等事情来。
“原来都是误会!并非姑娘与小公子不愿按时前来,而是有事情耽搁了。先请进去喝杯茶水。”掌柜的当即把人请进去。
又朝东家使了个眼色。
何裕兴会意,便带他们入室内,叫人沏茶。
而掌柜的则迅速出去,了解云来客栈破腹取子的真相,以确定他们是否有撒谎。
何裕兴知道掌柜的干什么去了。
沏茶招待骆潇和谢桑年。
而后试探问:“一道新菜开价三百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云江县不比州府客流量大,不知要营业几年时间才能赚回来。三百两银子过高,不知两位可否稍微把价格下调一些?”
骆潇看向谢桑年。
谢桑年便把一道红烧肉的本钱,以及他预估的醉仙楼一天客流量,一天卖出多少道菜,一道菜赚多少文钱的数据,大致和何裕兴说了一遍。
最后,谢桑年总结:“何老板,我们是基于以上这些数据,开出三百两这个价格的。”
他娓娓道来,言简意赅,没有多余的言语,何裕兴不由得多看他一眼。
如果不是掌柜的告诉他,这两人才来云江县没多少日子,他都要怀疑他们是不是暗中盯着醉仙楼很久了。
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面,大致观察出他酒楼里的客流量,同时估算出一两年的营业利润,何裕兴心里不由得一颤。
“我需要考虑一会儿,二位先喝杯茶。”何裕兴说道,他还在等掌柜的送来事情真相。
若是证明骆潇撒谎,他便发作。
如果这两人还想卖掉红烧肉的方子,那就降价。
三百两银子对他来说不多,但是不能开价贵了。
一句话,能买贵的,但不能买贵了。
可是,如果骆潇没有撒谎呢?
……何裕兴不大相信她没有撒谎,她年轻、娇嫩,看着不像是有那等魄力和能力的姑娘。
「说不定他们拿着红烧肉的方子,去其他酒楼开了三百两银子,没谈成。就又回头找我,为了能达成合作,他们故意把破腹取子的事情,揽到自己身上!
「反正就是一锤子买卖,他们拿了银子就跑路,我他日得知真相,也拿他们没办法。」何裕兴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终于,掌柜的回来了。
进门的时候,手里还端着一盘糕点,特意送给骆潇和谢桑年,恭敬而客气地请他们品尝。
掌柜的是多年老伙计了,何裕兴看到他如此做法,心头大骇,无比震惊——
骆潇居然没有撒谎,这两天传得神乎其神的,破腹取子的神仙姑娘,居然就是眼前这个女子!
“时间不早了,何老板考虑得如何了?”谢桑年把他们的举动都看在眼里,知道这个时候可以询问结果了。
何裕兴对骆潇和谢桑年肃然起敬。
为自己方才的怠慢而心生懊悔,立即说道:“小公子方才的说法,我计算了一遍,这道红烧肉的秘方,确实价值三百两银子。”
他拍拍掌柜的肩膀:“去拿三百两银子来。”
骆潇道:“其中二百两能否帮我换成银票?三百两银子揣身上太重了。”
大概有三十多斤重,重量不说,还不好携带,容易被人觊觎。
何裕兴非常爽快地帮他们换了。
双方签好契书,骆潇拿到银票和银子,便去厨房,当着厨师、掌柜的,以及东家的面,将红烧肉做了一遍。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简单。
不过很多东西,从一到二不难,但是从零到一往往很难。
骆潇的红烧肉就是从零到一的过程。
何裕兴并不觉得这笔银子花得不值,只是忍不住感叹,一个年轻女子,既擅长做菜,又擅长破腹接生,了不起,当真了不起。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完全不敢相信。
骆潇和谢桑年离开的时候,何裕兴亲自将他们送到大门口。
二百两银票揣在怀中,剩下一百两银子装在匣子当中,骆潇抱着匣子,挺重的,但她脚步轻快。
拜别何裕兴之后,便和谢桑年走入人群中,头也不回。
人群当中,有一双眼睛看到他们从醉仙楼出来,惊愕得无以复加。
下意识就要上前拦住他们,但是最终忍住了。
他找到一个乞丐,拿出两文钱,请乞丐帮忙盯着骆潇和谢桑年去往何处。
“打听到消息,立即来告诉我,到时候再有两文钱相送。”
交代完毕,他当即闪身进酒楼,打听骆潇和谢桑年二人为何会出现在此。
一个瘸腿一个婢女出身的丫头,竟可以得到酒楼东家亲自相送。
出了酒楼,他眼里便是一道凶光,志在必得。
……
今天是与柴守义家约定好的第十天。
骆潇和谢桑年必须在今天晚上,赶回竹溪村。
但是骆静姝还未完全度过危险期,接下来很可能会出现感染、高热等等。
骆潇提前开了药方,告诉秋兰,出现什么症状用什么药。
秋兰紧张得要哭:“骆大夫能不能守在我家夫人身边,直到她彻底好了为止?来日我便是当牛做马,也会报答骆大夫恩情的。”
“家里有急事,必须回去不可,你若是害怕,就去请大夫,砸钱让大夫一直守在你家夫人身侧。
“办法我已经教你了,按照我说的去做即可。不会有问题的。”如果有问题,便是她在现场,也无能为力。
骆潇又去探望骆静姝,再给她看诊一次,给她换药,该叮嘱的都叮嘱了一遍。
最后还特意附在她耳边说:“在我给你破腹取子期间,你夫君一直想要闯进来,阻止我救你和孩子。”
骆静姝攥紧了身下的被子。
她当时虽然疼痛难忍,但是也听到了沈怀安的声音,只是不愿意往更深处去想。
如果是他……
怎么会是他!
不可能是他!
骆潇道:“你们是夫妻,你怀的是他的孩子,我想不出来他有什么理由要害死你和孩子,不过……”
“不过什么,骆大夫但说无妨。”
骆潇轻声说:“你是你爹娘唯一的孩子吧?沈公子是上门女婿?男儿都不喜欢当赘婿的,回头你可以观察一下,他是否和你的堂妹走得亲近?”
反正前世骆静姝去世以后,沈怀安“自杀”多次没成功,就和骆静姝的堂妹结为夫妇了。
骆家大房的一切财产,都落入二房手中。
骆静姝浑身僵硬,脸上血色尽失。
“如果你想活命,调查真相,未来一个月内你就在此处躺着,只下床走动,避免肠粘连,其他的都不要做。要想回家,等两个月之后再动身,否则你伤口撕裂,神仙难救,孩子必死。”
为了让病人听从医嘱,骆潇把情况全部掰碎了和她说。
骆静姝紧紧咬住牙关,半晌才能够发出声音:“好,我听从骆大夫的。您救我和孩子一命,永远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往后入京,只管来骆家找我。秋霜,给骆大夫拿一百两银票,这是我对骆大夫的答谢。”
骆潇没有和她客气,接受了一百两银票。
不过看在银票的份上,又多叮嘱了骆静姝几句,便回屋子收拾东西,和谢桑年一同离开。
至于沈怀安,会不会在他们走后,悄然对骆静姝动手,这个问题骆潇问过谢桑年。
谢桑年很肯定地告诉她:“短时间内不会。”
因为……
“骆静姝被破腹取子的事情,居然传出去了?”沈怀安得知外头的消息时,十分惊骇。
上房屋子里,大门关上。
福嬷嬷压低声音道:“不仅如此,夫人怀的是单胎,已经快满十个月了,却被骗说是双胎,才六七个月,这件事也传出去了。
“外头还说,有人觊觎骆家大房的钱财,故意设计叫夫人一尸两命,再借用夫人和孩子的死,刺激老爷和老夫人,让他们随夫人一起去,大房就死光了。
“事情闹得太大了,几乎整个云江县都传遍了,还有人说这件事……是姑爷您,您暗中策划的。”
沈怀安的嘴唇控制不住颤抖起来。
福嬷嬷道:“姑爷,接下来我们不仅不能对夫人动手,还必须照顾好她,让她活下去。否则所有人都会怀疑到您头上,多年筹谋将毁于一旦啊。”
沈怀安攥紧拳头,狠狠朝桌面上砸去,发出“砰”的声响。
这个赘婿,他做得窝囊得很,出门在外,总是遭受嘲笑,他不愿意再忍受下去……
可是现在,却失败了。
福嬷嬷劝慰他:“姑爷,夫人此生又不是只生一个孩子,往后她还会再生孩子的。”
此时的他们,尚且不知道,骆静姝的子宫已经被切除。
“您好好安抚她,往后不愁没机会下手。当务之急是那个叫骆潇的大夫。姑爷您不觉得,她和老夫人眉眼有些像吗?”
沈怀安愣了一下,他岳父岳母多年前,的确丢失过一个孩子。
福嬷嬷道:“老奴观察许久,发现年龄也对得上,绝对不能让她再次出现……”
福嬷嬷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沈怀安顿时明白,确实不能!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加上骆潇此次坏了他们的好事,她都必须死!
“叫人盯着她,必要的时候,动手。”沈怀安声音冰冷。
……
骆潇以最快的速度,买了许多布匹、肉和糖,还有好些大肉包子,以及一整套笔墨纸砚。
谢桑年则去雇了一辆马车,二人直奔镇上,缩减许多回程时间。
到了镇上,改换牛车,但还没到竹溪村,天色已经彻底黑了。
骆潇想小解,本想憋回去再解,但想着还有好长一段路,她又憋了许久,小解要不了多少时间,只好叫牛车停下。
月亮弯弯,月光淡淡,到处没有人。
但是牛车上的车夫和谢桑年都是男儿,骆潇还是走得远了些,躲在一处草丛后面方便。
舒坦了,结果站起来的时候,发现黑暗中藏着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
「谢德丰!!!」骆潇脑子里顿时出现这三个字,是谢德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