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潇就站在屏风处,手里还拿着手术刀,双手以及刀子上,都染满鲜血。
血液从她指尖、刀尖往下滴落,顺着她走过的路,在地上蜿蜒出一条血线来。
鲜血赤红,衬得她脸色无比苍白,汗水将额前与鬓角的发丝都黏住,她的嘴唇也淡淡的,没有几分血色。
沈怀安没料到她会出来,一下子刹不住脚,竟冲到骆潇面前。
骆潇的手术刀直接抵在他的心口处:“再往前一步,这刀子就扎入你的心口,一刀毙命。”
她的声音嘶哑而沉冷,眸光若一抹寒霜,直刺人心。
沈怀安心口一颤,呼吸停滞,下意识往后退了小半步,双手差点举起来要投降。
“我不管你现在是什么心情,只要你还想让你夫人活着,就乖乖在外面守着,一步也不许踏进来。看到我手中这把刀子了吗?
“方才我就是用它划开你夫人的肚子,把孩子取出来的,所以你应该清楚,我敢动刀子,不只是吓唬你。”
子宫已经切除,出血源彻底解决了,但是骆静姝身体严重透支,几乎要陷入休克状态。
这里又不是无菌室,多一个人进来,就会有成倍的细菌被带进来,风险无限增大。
谁知道沈怀安怀着什么歹心?
前世骆静姝和父母去世之后,家里所有财产可是全都落入这个赘婿手中。
对于此时的骆静姝来说,接下来依旧是漫长的鬼门关。
要抗休克,还要抗感染。
万一沈怀安进去,悄悄对骆静姝做点手脚呢?
骆静姝是她拼死拼活救回来的,她不能任由这种事情发生。
“我……我退出去。”沈怀安声音结结巴巴,除了染血的刀子吓人之外,他觉得骆潇也很吓人。
尤其是她那无比摄人的眼睛,仿佛惹恼了她,那眼神便如寒霜一般,凝成利刃,无坚不摧,杀人于无形。
骆潇道:“如果下次还闯进来,我便不再废话,你直接和刀子见面。”
沈怀安的脸色苍白,表情极其难看,试探性地说:“我是她的夫君,我只是关心她的生死……”
“秋兰。”骆潇没有搭理他,而是直接对还在屋子里伺候的秋兰说道:
“拿一笔银子,出去叫店家请十几个护卫过来,守住你家夫人的屋子,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秋兰点头,叫人拿了银子按照骆潇说的去做。
骆静姝身边除了她这个大丫鬟之外,还有两个一等丫鬟,分别负责衣服首饰和钱财的,一直在帮忙。
骆潇回屋之后,与其他人一起,调整骆静姝的姿势,头低脚高,保持体温。
又冲了温热的、浓度高的盐糖水,给骆静姝补充血容量。
还有独参汤之类提气补血的草药,也要给她喝下,效果不大,但是能用上的骆潇尽量用上。
积少成多,滴水穿石,少量的效果多次叠加,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除了这些之外,还需要用煮过的浓盐水以及金银花煎剂,反复给骆静姝擦洗伤口。
再将捣烂的蒲公英和黄连粉混合,敷在伤口上。黄芩、栀子熬制的汤药也要喝,加糖加盐的米汤也要喝。
骆静姝只是暂时抢回一条性命,还未彻底迈出鬼门关,只有度过这两项危机,才算是彻底安全。
银子的力量很强大,店家很快帮忙找到十五个侍卫送过来。
秋兰让他们守在门外,不许任何人进来。
沈怀安脸色铁青,谁都看得出来,这些侍卫分明是防着他进去。
他正准备以身份震慑秋兰,争取进屋子里去查看骆静姝和孩子到底死没死,秋兰就率先开口了。
“姑爷,骆大夫说,夫人身上有伤口,太多人进去会带去病毒,叫夫人伤口难以愈合。所以请您在客栈另外开一间上房歇息,夫人需要您的时候会请您进屋子里去的。”
看似客客气气的话语,实则十分强势。
而且,沈怀安听得出来,秋兰是以骆静姝的命令为首的,这个丫头根本没把他这个姑爷放在眼里。
沈怀安咬牙切齿,半点不敢表现出来。
只红着眼,情深意切道:“好,既然我不能进去,我便在外头守着她。但是你总该告诉我,夫人这会儿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吧?”
秋兰看他一眼,又看旁边的福嬷嬷的一眼。
“夫人情况很糟糕,骆大夫说需要看后续的恢复情况,未必,未必……”
秋兰的话,截止在这里,眼眶红红的。
沈怀安和福嬷嬷便知晓她的意思了。
他们就说嘛,骆静姝腹部都被剖开了,孩子被活生生从里面拿出来,怎么可能活着?
接下来什么都不用做,等她死就行了。
“姑爷,我先进去照看夫人了,您早些歇息,切莫操心过度,免得病倒了,夫人还要担心您。”
沈怀安忙不迭地道:“好好,你快去,仔细照顾夫人,告诉她我在外头等她。”
秋兰福了福身,转身进屋去了。
依旧按照骆潇的要求,往自己身上喷洒烈酒,认真洗干净手,才进内室。
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骆潇还在忙,时不时观察骆静姝的脸色、体温等等。
伤口剧烈的疼,骆静姝疲惫不堪,睡去一会儿又醒过来,根本无法入睡。
这很不利于身体恢复。
骆潇除了自己给她擦洗伤口、敷药之外,还把这些法子教给秋兰他们。
等她从骆静姝的屋子走出来时,才发现外头天色已经彻底黑了。
屋子里早已点上蜡烛,十几根蜡烛一起燃烧,亮如白昼,叫她都忘记了时间。
谢桑年还站在门边,纤瘦的身子笔直挺立着……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前开始出现两个谢桑年、三个、四五个、七八个谢桑年。
眼前一黑,骆潇往地上栽倒下去。
胳膊被牢牢抓住,身体被提了起来。骆潇睁开眼,看到谢桑年冰冷的脸,嘴唇绷得紧紧的。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靠在谢桑年怀中。
哪怕谢桑年才刚刚开始发育,但是并不比现在的她矮,她已经比前世的自己高出十厘米了。
谢桑年的胳膊很强劲有力,像铁钳一样箍着她,骆潇晃了晃脑袋,这具身体先前一段时间吃不饱,又担惊受怕的,身子很虚。
她从早上一直手术到天黑,撑不住,刚才差点晕了。
“我好像,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看着谢桑年的脸,说道。
努力地想,想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