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深,樱花树的影子被拉得细长。昭宴霖停下推动秋千的手,站定在阿韫面前,语气温和却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阿韫,太州之行在即,我近日需在前院处理几桩紧要事务,今晚便宿在那边。你早些安歇,不必等我。”
他正欲转身,却见阿韫像是骤然被什么点醒,眼眸倏地睁大,从秋千上站起身:“怀夕!”她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急切,“快去我嫁妆箱最底层,取那本蓝色封皮的册子来!”
怀夕应声疾步而去。昭宴霖微怔,看着她难得失态的模样,心中疑云顿生。不过一本册子,何至于让她如此匆忙?
待那本略显古旧的蓝册子被呈到眼前,阿韫直接将它塞入昭宴霖手中。他狐疑地翻开,只扫了几页,脸色便陡然沉下,指尖猛地收紧,攥紧了书页。
心底骤然滚过一声冷笑:‘好个老狐狸!’他暗骂的是那位高坐相位的岳丈。‘想着是前几次子辰探相府,被他察觉,竟被他充作嫁妆塞给了我!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他今日还在筹谋,欲夜探相府书房寻这份名单,漕运名单在我走之前我必要拿到。却万万没料到,求之不得的东西,竟以这种形式轻易到了自己手中。
昭宴霖抬眸,目光复杂地看向阿韫,她似乎并不完全知晓此物的分量。他合上册子,声音低沉了下去:“我本打算在离京前,设法保住名单上的这些人……”他顿了顿,语气染上更深沉的忧惧,“最怕的,便是父皇趁我远在太州,将他们彻底清洗。”
阿韫听完昭宴霖的话,心中骤然掀起波澜。
她那位久经官场的父亲,果然深谙权术平衡之道。这册子哪里是寻常嫁妆,分明是一道精心设计的保命符——既暗中护住了顾家,又借她之手送至瑞王面前,让王府与她同时承下这份情。一招棋,落得无声无息,却牵动两方人心。
她此前虽隐约猜到这册子非同一般,只是连日事忙,尚未深思其中关窍。此刻被昭宴霖点破,背后竟牵扯着如此危急的朝局与性命之虞。
心绪翻涌,但她面上却未显露分毫惊惶,反而愈发温婉沉静。她抬起眼,眸光如水,声音轻柔却带着体贴的催促:“此事既如此紧要,王爷便快去前院处置吧,切勿因我耽搁了。”
夜色浓重,前院书房只点了一盏孤灯。
昭宴霖踏入房中,周身温和气息顷刻褪尽,只余下冷冽。他并未坐下,直接对阴影处沉声道:“子辰。”
一道身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现身,单膝跪地:“王爷。”
昭宴霖将那份蓝皮册子递出,手指点在几个关键的名字上,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立刻召集‘影卫’,名单上这些人,及其家眷,一个不漏,连夜送出京城。路线按最早预设的第三条走,务必隐匿行踪,抹去一切痕迹。”
子辰接过册子,目光迅速扫过,眼底毫无波澜,只应道:“是。”
“记住,”昭宴霖的声音压得更低,在寂静的书房里透着冰一样的寒意,“陛下耳目众多,此事若漏出一丝风声,便是万劫不复。我要他们在天亮之前,彻底消失。”
“属下明白。”子辰的身影再度融入黑暗,如同从未出现过。
窗外夜风掠过,带着一丝山雨欲来的潮气。昭宴霖独自立于灯下,眸色深沉——这场与父皇无声的博弈,此刻,才真正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