鄯善黎闭紧双眼,握紧鱼肠剑的手紧了紧,就在她要将剑身刺向汉武帝刘彻后心的一刻,耳畔传来轻若呢喃地细语,细碎的吻沿着耳垂向下延伸,汉武帝似乎陷入呓语:“秋蝉,朕对不起你,原谅我!原谅我……”
“陛下,您又认错人了!”
鄯善黎躲开汉武帝炽热的目光,偷偷将鱼肠剑揣进袖口,起身赤足狂奔至窗前,望着远处的摘星楼暗暗平复自己的心绪,转移着话题:“真希望我就是你心心念念的秋蝉,只是她再也回不来了吧?”
“若朕告诉你,朕对秋蝉并没有如今护你这般……”
汉武帝也随着鄯善黎的目光望向远处的摘星楼,楼上铜制的风铃在晚风的吹拂下摆动出一阵悦耳的铃声……
“其实朕愧对秋蝉,那时朕还未登基,各方人马对朕虎视眈眈,朕那时候还年轻,更不懂得她对朕的感情……她和你一样,长袖善舞、机灵善变,就那样猛然闯入朕的生活,掀起心头的阵阵涟漪,只可惜造化弄人……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汉武帝刘彻几度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息一声来到鄯善黎身边,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披在她的身上:“夜里凉,需得小心些。”
“啊……嚏……”
晚风中的鄯善黎果真打了个喷嚏,刘彻刮一下她的鼻尖,宠溺地将她搂入怀中:“明日需叫御医来给你看看,你若病了,还怎么参加册封大典呢!”
“册封大典?陛下说的是……”
鄯善黎一时竟想不起要册封什么。
“傻瓜,册封李夫人的典礼还没进行呢啊!”
汉武帝捏了捏鄯善黎的下巴:“朕怎么能让自己的女人没名没分!当初给不了的,今天朕都要给你!若真的可以得到你的心,朕愿以江山为聘……不要总是推开朕,好不好?”
次日,汉武帝正携着鄯善黎在甘泉宫沧池边散步,出门时还天朗气清,这会儿天上却飘过来一阵乌云,二人走累了便在一个屋檐飞角的亭子内歇息,刚才行走之时还没什么,此刻鄯善黎却忽而觉得腹痛难忍,刘彻见李妍儿眉头紧蹙,脸上满是痛苦之色,不禁急的满头大汗,让淳公公速速去叫御医。
“妍儿,一定要撑住,御医马上就来了!本来今日张汤要来甘泉宫向朕汇报案件进展,看你这个样子,叫朕如何能够安心?!”
鄯善黎强忍疼痛,心下思量,定是这几日不顾及腹内胎儿到处奔波所至,又思及父王案情,遂拉住汉武帝的手:“陛下,国事要紧……妍儿靠在榻上歇息一会儿便好,不是已经叫了御医了么?无碍的……”
话音未落,天边忽然一个霹雳,七月的大雨说下就哗哗地下了起来。
汉武帝将鄯善黎的手紧紧攥在手心,用自己的袖口轻轻为她擦着脸颊上的汗水,甚至怕她不舒服,让她靠坐在自己的身上,为她遮挡雨水,偏在此时,雨帘中冲过来一个撑着伞的太监,当他走近才看清是李公公。
“报!陛下,廷尉张汤已经在门外静候多时了,特意让奴婢前来问问,何时可以进来?”
汉武帝嗔目而视:“叫他等着!没看到朕的爱妃病了么!也不知道挑个时候!”
“诺。”
随着李公公退下,御医在淳公公的伞下快步向着沧池亭子奔来,汉武帝见状眉头才略微舒展,赶忙给御医让出一个位子:“快!快给朕的爱妃瞧瞧!”
御医在一旁为鄯善黎搭脉,淳公公连忙为汉武帝拍打擦拭后背上的雨水:“陛下小心着凉,怎么还能被雨水给淋到呢……”
汉武帝刘彻接过淳公公的帕子随意擦了擦脸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便推开了想要服侍自己的淳公公,踱着步子焦急地问还在搭脉的大夫:“御医,怎么样了?”
“陛下莫急,您来回走,老臣……老臣很难摸准脉搏……”
御医无奈地看着汉武帝,刘彻这才停下脚步,只是腿还不自觉地抖动,失而复得的欣喜叫他不想再失去一次了,望着御医面色上的沉郁表情,汉武帝真想赶紧听到他张口,却又为了不打扰御医号脉,只得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却又不能说出一个字。
淳公公看在眼里,没人比他更明白刘彻了,他只是轻轻帮汉武帝在后心处顺了顺气,小声安慰:“陛下,娘娘不会有事的。”
过了大概三分之一柱香的功夫,御医终于拿开手指,收起手枕抬眸笑意盎然地看向汉武帝,接着跪倒在地:“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恭喜我什么,妍儿的病到底如何了?!”
汉武帝此时内心焦灼,完全没反应过来御医到底什么意思,倒是淳公公听了立刻意会,脸上露出一丝放松的笑容,御医抬起还未完全浑浊的眼珠,边磕头边道:“恭喜陛下,娘娘已经有了身孕,只是精神紧张,胎心不稳,需要多多调养和休息,不过没有大碍,只需要服用几副安胎药便可。”
“你!你说什么?!”
汉武帝抓住御医的衣襟儿将他提溜起来,眼中由错愕转为激动欢喜:“你说的可是真的?朕要做父亲了?!”
“老臣怎敢欺瞒陛下,确实是李夫人怀有身孕了!”
御医笑着回答汉武帝,眼角皱纹深深。
汉武帝刘彻慢慢松开御医的手,几步奔到鄯善黎的面前,爽朗大笑道:“妍儿,你听到了么?御医说你怀了我的孩子,我们有自己的孩子了!”
刘彻左右踱步,激动的不能自持。
“嗯,臣妾听到了陛下。”
鄯善黎内心多少有一丝愧疚,但此刻还是按捺住内心的焦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汉武帝以为李妍儿是因为身体不适,所以才没有如自己这般兴奋,也没有太过在意,转身对淳公公道:“赏!赏赐御医金车大辂和衮冕之服!速速准备!”
“老臣多谢陛下!”
御医跪在地上连连叩头,以往诊断出卫子夫怀孕的大夫也不过是赏赐布帛和瓷器,这次却赏赐给自己一辆金车大辂和衮冕之服,简直自从汉初以来从未有过此等殊荣,不禁惊得连连叩头谢恩,同时心内也多了一份忧虑,陛下如此喜爱李夫人,若照顾不好恐怕大难临头,甚而诛灭九族!
汉武帝搂住李妍儿,轻轻抚摸她的肚子,抬眸对御医道:“着御医院增派人手,日夜轮值,日后还得辛苦爱卿守护好朕和李夫人的孩子!若有半点差池,小心你项上人头!”
鄯善黎未料到刘彻如此小心,不觉抬了抬身子:“陛下,还早呢,现在肚子里的孩子还小,哪儿需要如此兴师动众?”
“哎!还是小心些好!”汉武帝美眸深深看着鄯善黎,满目柔情。
“咔嚓——轰隆隆——”
天上忽然又是一道闪电,汉武帝刘彻开怀而笑:“看来怀的定是麟儿,所以才会摆弄风云啊!”
“陛下的儿子自然是龙子,所以天上才会电闪雷鸣,为我们昭示啊!”
御医顺着汉武帝的话说,直说的刘彻心花怒放,就连亭外大雨纷纷也依旧阻挡不了汉武帝内心的狂喜。
“妍儿,朕要在册封大典上宣布你怀孕的好消息,到时候朕要大宴群臣,休息三日,以示庆祝!”
“不!不不!朕要改立你为朕的皇后!”
鄯善黎却内心焦虑,只有自己清楚,自己怀的其实是霍郎的孩子,阵仗太大反而不好,遂拉住汉武帝衣襟儿:“陛下,臣妾只是一介李夫人,仪式太大有僭越之嫌,臣妾只愿意安安稳稳地把孩子生下来就好,我看其他的就算了吧!至于皇后,更是不必。突然间无故废黜皇后,恐怕难得人心。”
汉武帝紧紧抱住鄯善黎:“还是我的妍儿懂事,但是朕实在不愿意委屈你一点儿!”
“怎么能说是委屈呢,能有陛下这样的君王当我腹中胎儿的父亲,何其荣幸,其他的臣妾真的不在意,更何况臣妾在民间时候听说孩子太小,还是不要大费周章,命贱一些反而容易存活的呀。”
不一会儿淳公公备好赏赐,已经站在廊下,鄯善黎的话倒让他听了真切。
汉武帝皱了皱眉:“朕的孩子,必然是贵不可当,再怎么也不可能‘贱’,不过既然李夫人这么说的,就依着你,省的你忧心。”
“多谢陛下。”鄯善黎轻轻抚摸肚子,柔声回道。
“陛下,赏赐都已经为御医备好,只是……”淳公公欲言又止。
汉武帝此刻满心欢喜,便道:“只是什么,有话直说!”
“只是亭尉张汤在门外候着,已经淋了个落汤鸡,微臣叫他去廊下避避雨他也不肯,说那有失臣子的本分,非要在大雨中跪着等待陛下的召见,您看……”
淳公公这才小心翼翼问道。
“迂腐!不过朕就喜欢他这点!”汉武帝刘彻给御医使了个眼色:“你去给娘娘熬点安胎药。”
接着对淳公公递了个眼色:“让张汤进来吧!”
鄯善黎听得此言,不禁心头窃喜,一时间肚子好像都没那么痛了,好个张汤,先让你淋淋雨水,也吃些苦头,只是不知道一会儿他进得亭子还能否认出自己,又会作何反应,不禁心头跃跃欲试了呢!
雨幕朦胧,不一会儿淳公公引着一个瘦削的身影渐渐行至亭子连接着的廊下,只见张汤淋的好似一只落汤鸡,水沿着他宽大的袍袖滴滴答答地落下来,在脚下形成一弯水渍,应该是淳公公事先知会了张汤,此刻的廷尉张汤跪在不远处的廊下叩首:“参见陛下,参见李夫人!”
“爱卿请起!”
汉武帝刘彻整理着衣襟儿,笑看着张汤。
张汤这才抬起一直低垂的眼眸,第一眼便落在鄯善黎的身上,不禁周身一抖:“是……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