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沉睡了两日,鄯善黎才转醒过来,禁不住四下打量,阳光从雕花窗棂洒进来,青色地砖少了些皇宫内的华贵,倒也不失典雅,屋内的桌椅陈设具是金丝楠木雕刻而成,在阳光中泛起一圈圈金色的涟漪,仿佛诉说着主人不一般的地位。
鄯善黎心中疑虑,这是哪里?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印象。再看四处陈设简约中又带着格调,大气中又带着精致。
她却怎么思考也想不起来,只记得自己在屋檐上喝酒,然后下雨了,然后……越想越头痛,忍不住用手捶了捶自己的头,皱了皱眉。
笃笃笃笃,屋外脚步声响起,接着雕花窗棂上人影晃动,看线条应该是个俊朗的男子身影。
接着,门口帘笼一挑,刚才那身影从门外晃入。
韩嫣一扫前日的阴霾,迈步从门口进来,手中两颗黄金弹丸被揉搓地格楞格楞直响,笑意盈盈望着鄯善黎:“你醒了?”
“这是,你家?”鄯善黎望着陌生的房屋问韩嫣。
“当然啦,这是我的卧房,不然是哪里?”韩嫣一屁|股坐在鄯善黎的榻上,眼神玩味地看向鄯善黎,只见她白瓷一般的肌肤在阳光里变得像是透明,柔顺的长发随意地披散着,有种慵懒的气息,她的眼神中带着半睡半醒的朦胧,微微凌乱的绮罗让人忍不住多想……
鄯善黎往后退了退,刺眼的眼光让她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这才赫然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何时被换了一身淡紫色的衣裙,不禁心中一沉,迷蒙的眼睛也瞬间睁的老大,她看着韩嫣,结结巴巴地怒吼:“你!你!你……”
“我怎么样?”
韩嫣探头到鄯善黎的面前,眼神深邃黝黑仿若黑夜一般神秘,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眼睛圆滚滚地瞪着,像是在责备,又像是在追问。韩嫣倒觉得分外可爱,真想揉揉她的小脑袋。
韩嫣笑容更深,桃花眼眯成一条细缝, 像是无奈地整理着自己长袍的衣襟,将他们平整地铺开在自己的双腿上,故作镇定地说:“恩咳,那日是谁喝醉了酒,搂着本公子搂的别提多紧了。”
“你!你趁人之危!”鄯善黎举手若刀,抬手便砍,却被韩嫣一下捉了手腕:“你怎么这么生气,我会对你负责的!”
“你真的对我……对我……”鄯善黎又气又急,眼泪忽然吧嗒吧嗒掉了下来,浸湿了自己的睫毛,扑闪扑闪,仿佛这世界上最无辜的蝴蝶。
韩嫣顽皮的眼神忽然暗淡下来,搓着黄金弹丸的手顿了顿,一个手指尖深深掐住自己另一只手的血肉,“你就这么讨厌我的吗?若是刘彻你是不是就不会这么激动?”
鄯善黎抽噎着鼻子,一时什么也没心思听进去,只尽力发泄着自己的情绪:“对,讨厌你,我就是这么讨厌你!”
韩嫣在自己大腿上搓了搓手心的细汗,定了定心神,探身想要抱一抱鄯善黎,却被她弹跳一般地躲开。
看鄯善黎哭的梨花带雨,韩嫣一时慌了神,“小爷我和你闹着玩呢!我可什么都没有对你做啊!”
“你骗我?!那我的衣服……”鄯善黎掀开睫毛,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看向韩嫣。
“还不是因为你喝醉了酒,吐了自己一身,小爷我总不能让你带着秽物躺在我的床上吧!”韩嫣看鄯善黎情绪缓和了一些,手中也又搓起弹丸来,他皱着鼻子,一脸委屈,“你的衣裙是我家丫头春彩给你换的!”
看着鄯善黎疑惑未定的小脸,韩嫣无奈地拍了拍手,丫头春彩一挑帘笼走了进来。
“喏,你给鄯姑娘说说这两日吧!”韩嫣说着站起来,踏了两步向前,接着背过身去,稳定着自己的情绪。
鄯善黎抬眼观瞧,一个年纪方当笄岁,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俏皮丫头在自己身前行了见面礼,自己也略显生疏地还了礼。
“姑娘,您喝醉了酒,那日吐了一身,天又下着大雨,我一摸你的额头发烫,这才赶忙给你换了身衣裳,因为家里没有女眷,这衣裳还是我们韩公子特意跑出去买的呢。”
鄯善黎渐渐止住了抽噎,慢慢抬起头来:“春彩,你说的是真的?那我这……”
“真的呀,鄯姑娘你就放心吧,换衣裳的时候韩公子一直在外面等候,说来也奇,我们韩公子有洁癖,他的床铺啊别人动都动不得,若是从前谁动了他的床铺一下,非要和别人翻脸不可,今儿却让姑娘睡在这……”
春彩这一说话嘴巴就像开启的闸门,巴啦啦说个不停。
“嗯,咳咳……”韩嫣听春彩说起这些,忍不住咳嗽起来,用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春彩听了,忍不住窃笑,却也偏要说下去,“这啊,还是我们公子第一次带姑娘回来呢,没见姑娘时,真想知道是哪个姑娘让我们风流倜傥的韩公子这么挂怀,这一见姑娘,果然像神仙下凡……”
韩嫣在一旁干咳个不停,肺子都快咳嗽出来了,却依然堵不住春彩的嘴,春彩就当没听见一样,她瞟了一眼韩嫣抖动的肩膀,咯咯笑起来。
“姑娘放心吧,我们韩公子虽然看上去潇洒不羁,其实对于男女之事还是十分谨慎的,尤其遇到自己心仪的女子,则更希望是两情相悦,又怎么会趁人之危呢!这两日啊,都是奴婢服侍姑娘呢,姑娘就放一万个心在肚子里!”
鄯善黎看着自己搞得一团乱的床铺,再看看韩嫣无奈的背影,一时心中有些内疚起来:“对……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呀!可是我在外这几日,南宫阿姊会担心的,不行……”
说着话,鄯善黎掀开鸳被就要起身。
“南宫公主那边,微臣早就派人去禀报过了,南宫阿姊心疼你,说你在外面调养一些时日也是好的,还把这块白玉腰牌给你带了过来,说你想什么时候回去都行。”说着韩嫣递过来一块白玉腰牌。
鄯善黎看着白玉腰牌,不禁想起腰牌原来的主人,垂下眼眸。
千点啼痕,万点啼痕,不及此刻伤心。
“姑娘,你怎么了?”春彩疑惑地看着鄯善黎,接了韩嫣的白玉腰牌走过去轻轻为鄯善黎挂在腰间,鄯善黎的泪珠又控制不住的掉了下来。
韩嫣走到榻前,看着鄯善黎,手中的金弹丸仿佛要被他捏碎,“以后,我韩嫣会保护你的!”
鄯善黎发现自己的失态,轻轻拭去自己的泪痕,猛然想起一件事,她抬头问韩嫣:“上次我偷跑出宫到今日已经是第几日了?”
“第几日?”韩嫣挠了挠头,“大概已经是第三日了吧?!怎么了?”
鄯善黎一下子跳起来,“坏了,我差点忘了今日有约,韩公子,你有马吗?”
“自然是……有的……”韩嫣看着鄯善黎一骨碌从床榻上蹦起来,匆匆就要往外跑,一时也摸不到头脑。
“姑娘,你,你还没梳洗呢!况且现在才卯时, 还早呢!”春彩在后面大喊。
鄯善黎停在门口,韩嫣也说:“你要去哪里本公子送你去便是!干嘛那么猴急啊!看你凌乱的头发,成什么样子?”
鄯善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扭过头:“那韩公子我今天有一件大事,你一定要送我去!”
“没问题的!”韩嫣摇了摇头,心中也好奇起来,到底鄯善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给春彩使了个眼色便退了出去。
“姑娘,我帮你梳妆一下吧!”春彩会意,赶忙拉下帘笼,又拉着鄯善黎来到桌前坐下,自己从背包中拿出一面铜镜和一些胭脂水粉,为鄯善黎略作妆容。
“姑娘这是要去哪里?”春彩一边为鄯善黎梳头一边问。
“校场,你知道吗?”鄯善黎说起校场,想起霍去病比武的三日之约,难掩心情的激动:“校场就是那个比武的地方。”
“奴婢不知道,那不都是公子贵胄比武的地方吗,我们这些姑娘丫头一般不去哪里,倒是东市西市这些还熟络些。”
鄯善黎泄了气,原来他们都不喜欢这些。
“姑娘这是喜欢舞枪弄棒?”春彩边给鄯善黎边化妆边问。
“小时候常看哥哥们舞枪弄棒,觉得分外威风,便也喜欢凑凑热闹。”鄯善黎垂下头,想起哥哥们耍枪的样子,又想起霍去病射箭的样子来,嘴角不觉勾起一抹笑容。
春彩边给鄯善黎画眉,边叹息,“怪不得你与别的姑娘不同,样貌也是三分娇媚,七分英气。若你是男孩子,春彩肯定对你春心暗许。不过你是姑娘,那些贵胄子弟肯定围着你转个不停。”
“哪有!”鄯善黎笑笑:“我身边没什么贵胄子弟,再说我也不喜欢那些贵胄子弟!”
“那韩公子呢?”春彩笑问。
“韩公子,唔,我们是好朋友啊!”鄯善黎眼睛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拿过春彩手中的梳子,自己梳了梳头发,对春彩给化的妆容十分满意。
“那胶东王呢?”春彩看着镜子中的鄯善黎,追问道。
“啪……擦……”鄯善黎的梳子掉在地上,慌忙去捡拾。
春彩也蹲下身来:“姑娘,我来捡。”
“王爷……岂是我们能高攀的……”鄯善黎眼神躲闪:“再说……王爷贵为胶东王,也算不得普通的贵胄子弟。”
“唉,我们韩王真可怜。”春彩将鄯善黎的脸板过来对着镜子:“我化好了,姑娘看看。”
鄯善黎望着镜中的自己,眉宇间有三分愁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