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时,大堂里已摆上了简单的早饭,稀粥、咸菜配着白面馒头,冒着腾腾热气。掌柜的见他们回来,眼神依旧带着几分提防,却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指了指角落的桌子:“那边没人,坐吧。”
陈风与杨婉秋刚坐下,就见一个小二端着碗筷过来,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短褂,袖口磨出了毛边,脸上带着几分怯生生的机灵。“客官,您二位吃点啥?”
“来两碗粥,四个馒头,一碟咸菜。”陈风说着,从怀里摸出几枚铜钱放在桌上,“多加点咸菜。”
小二眼睛一亮,这几枚铜钱够这顿早饭还有富余,连忙应道:“好嘞!您稍等!”转身颠颠地去后厨端东西,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很快,早饭端了上来。陈风喝了口热粥,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驱散了些许晨露的寒气,也让昏沉的头脑清醒了几分。他瞥了眼正在忙碌的小二,对杨婉秋低声道:“这小二看着是个机灵人,说不定能问出些东西。”
杨婉秋点点头,用勺子轻轻搅着粥:“镇上的人对我们戒心重,直接问肯定不行,得想个法子。”
正说着,小二端着水壶过来添水,陈风顺势叫住他:“小兄弟,过来坐会儿,跟我们说说话。”
小二愣了一下,看了看柜台的方向,又看了看桌上的铜钱,搓着手道:“这……掌柜的不让偷懒……”
陈风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碎银子,约莫一两重,放在桌上推过去:“就几句话,耽误不了你干活。”
银子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小二的眼睛瞬间直了,咽了口唾沫,飞快地将银子揣进怀里,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客官您问吧,只要我知道的,都告诉您!”
“我们是外地来的,”陈风慢悠悠地喝着粥,看似随意地问道,“听说这落霞镇旁边有个落霞洞府?那地方到底啥来头?”
小二的脸色顿时变了,眼神闪烁,支支吾吾道:“洞府……那都是老辈子瞎传的,没啥好看的……”
“是吗?”陈风挑眉,“可我们一路走来,听不少人说那洞府里有宝贝呢。”
小二咬了咬牙,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实不相瞒,您二位不是头一拨为洞府来的。打五个月前起,镇上就陆续来外人,有穿着光鲜的,有背着刀剑的,还有些看着就不一般的……都说要去落霞洞府寻宝贝。”
“哦?”陈风心中一动,“那他们有啥发现没有?”
小二回头看了一眼柜台的方向,见掌柜没有关注,含糊道:“有啥发现?大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他掰着手指头数,“我跟您说,这些人里啊,一小半进了落霞山就没出来过,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一小半倒是出来了,可跟丢了魂似的,问啥都不说,连夜就离开镇子,多留一刻都不敢;还有一小半……”
他顿了顿,看了眼客栈门口,声音发颤:“就跟今早那三位似的,死在镇上了。这都第八回了,每次死的都是外来人,邪门得很。”
“全是外来人?”杨婉秋忍不住问道,“镇上的人就没出事?”
“没有!”小二肯定地摇头,“邪乎就邪乎在这,不管死多少人,咱镇上的老少爷们儿都平平安安的。有人说啊,是山神爷在护着本地人呢。”
陈风若有所思,五个月前……正好是血纹玉牌可能出世的时间。看来这洞府的消息,就是随着玉牌传出来的。他又问道:“那你们镇上,有没有一个叫林伯的人?”
“林伯?”小二眼睛亮了一下,“您说的是守山的林伯?”
“应该是他,”陈风点头,“听说他是巡山人?”
“对!”小二话匣子彻底打开了,“林伯在落霞山守了多年了,镇上谁都认识他。平时就守着进山的路口,劝人别乱闯,遇上迷路的还会给带出来,是个好人。可惜啊……”
“可惜什么?”杨婉秋追问。
“一个月前,林伯突然就不见了。”小二叹了口气,“有人说他被进山寻宝贝的修士杀了,有人说他被山里的怪物吃了,还有人说他得了失心疯,自己跑了……反正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
陈风心头一紧,追问道:“林伯有没有家人?他以前是做什么的?”
小二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陈风,又看了看柜台,显然是有些顾虑。陈风见状,从怀里摸出一串铜钱递过去,足有二三十枚。
小二眼睛一瞪,飞快地接过来揣好,咬咬牙道:“不瞒您说,林伯以前不是巡山的。他年轻时候在镇上开了个杂货铺,有个儿子,后来娶了媳妇,还生了个大胖小子,日子过得挺好的。可谁知道……”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他儿子在几年前,非要进山找什么宝贝,进去就没出来。林伯为了找儿子,才辞了杂货铺的营生,当了巡山人,这一守就是多年,儿子的影子都没见着。后来啊,他儿媳妇大概是熬不住了,就带着孙子走了,说是去城里投奔亲戚,打那以后就没回过镇子。”
“苦命人啊。”杨婉秋轻叹一声,眼圈有些发红。
陈风的心跳越来越快,故作平静地问道:“那他孙子……叫什么名字?”
小二挠了挠头:“名字我记不清了,那会儿他还小呢,也就四五岁吧。不过镇上的人都叫他……叫他阿木!对,就是阿木!”
“阿木!”陈风与杨婉秋同时失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原来阿木就是林伯的孙子!难怪林伯会写信让阿木来落霞镇,根本不是什么远亲,而是亲爷爷!
“客官您咋了?”小二被他们吓了一跳。
“没什么,”陈风定了定神,强压下心中的波澜,“就是觉得这名字挺耳熟的。”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掌柜的大嗓门:“狗剩!你死哪儿去了?没看见客人都坐满了吗?赶紧过来招呼!”
小二吓得一个激灵,连忙站起身:“客官,我先过去了,掌柜的要骂人了!”临走前,他又压低声音劝道,“二位要是为洞府来的,听我一句劝,赶紧走吧。那地方邪乎得很,多少能耐人都栽在这儿了,别白白丢了性命!”
说完,他就像被火烧了屁股似的,一溜烟跑向后厨。
大堂里的食客越来越多,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大多在议论今早的命案,声音嗡嗡的,像一群聒噪的蜜蜂。陈风与杨婉秋低着头,用早饭掩饰着脸上的震惊,低声交谈。
“阿木竟然是林伯的孙子,”杨婉秋的声音里满是不可思议,“那林伯让儿媳带阿木走,根本不是逃难,是为了保护他们?”
“肯定是。”陈风点头,“书信里说‘林伯’是远亲,显然是故意隐瞒身份。而且阿木母亲上个月去世,林伯上个月就失踪,这时间太巧合了,绝对有关联。”
“林伯的儿子……”杨婉秋沉吟道,“会不会不是失踪,而是真的在落霞山有发现?比如找到了落霞洞府?”
“很有可能。”陈风摸了摸下巴,“林伯守山多年,说不定早就知道些什么。血纹玉牌是开启洞府的钥匙,这玉牌到底是他儿子发现的,还是林家本来就有?”
“如果玉牌是林家传下来的,林伯的儿子进山,可能就是为了寻找使用玉牌的方法。”杨婉秋推测道,“他出事之后,林伯怕玉牌引来祸事,才让儿媳带着阿木和玉牌远走。”
陈风顺着她的思路往下想:“五个月前玉牌出世的消息传开,引来这么多外来人,林伯肯定察觉到危险了。阿木母亲上个月去世,阿木成了孤身一人,林伯肯定放心不下,说不定就是他联系阿木,让他来落霞镇。”
“那林伯为什么会失踪?”
“两种可能,”陈风眼神凝重,“要么是他去接阿木,路上出了意外;要么是他发现了更危险的事,不得不暂时隐藏起来。但黑风堂在黑松林设伏,阿木却没出现,很可能是被林伯接走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能在黑风堂眼皮底下接走阿木,还不被我们发现,林伯绝对不只是个普通的巡山人。他身上藏的秘密,恐怕比我们想的还多。”
两人沉默了片刻,都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原来看似孤立的线索,早已被一条无形的线串在了一起,而线头,就系在落霞山深处的那座洞府上。
一直等到日头升高,大堂里的食客渐渐散去,小二狗剩才有了空闲,正拿着抹布擦桌子。陈风招了招手:“狗剩,过来。”
小二连忙跑过来:“客官还有事?”
“最后问你一个问题,”陈风看着他,“林伯的家在哪儿?”
小二撇了撇嘴:“嗨,那房子早被翻烂了。就在最靠近进山路口的地方,一间破瓦房。自从林伯失踪,镇上的、外来的、懂法术的、耍刀子的,还有那些地痞流氓,谁都去翻了一遍,现在连屋顶的瓦片都被人揭走了,别说宝贝了,怕是连块完整的木头都找不到。”
“我们就是随便看看,”陈风笑了笑,“多谢你了,小兄弟。”
“客气啥。”小二摆摆手,又叮嘱道,“真要进山,可得小心点,最近山里不太平,夜里老有怪声。”
陈风点点头,结了账,与杨婉秋一起走出客栈。阳光正好,照在青石板路上,反射出刺眼的光。镇子边缘,落霞山的轮廓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沉默地注视着脚下的人间。
“去林伯家看看?”杨婉秋问道。
“去看看,”陈风望着进山的方向,“就算找不到东西,或许也能发现些线索。而且……”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林伯既然能藏这么久,说不定早就料到房子会被搜,真有重要的东西,也不会放在那里。”
“那我们……”
“先去他家,再进山。”陈风语气坚定,“阿木和林伯很可能就在山里,落霞洞府的秘密,林伯儿子失踪的真相,还有黑风堂和那个神秘买主的目的……恐怕都藏在那座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