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走廊的阴影里，雷文娜如同一尊融于黑暗的雕像。
她的精神力化作无形的蛛丝，细腻地编织成网，一端系于家主的生命体征，另一端则敏锐地捕捉着不远处两间客房外任何细微的魔力波动与声响。
她是今夜最警觉的守夜人，守护着虚弱的核心，也监视着危险的变数。
斯内普的客房内，阴冷并未因庄园的奢华而减少分毫。
黑袍男巫僵直地站在窗前，窗外魔法植物幽暗的光晕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中，却未能驱散其中的凝重。
他一闭眼，便是那扭曲、蠕动、贪婪吞噬魔力的黑色物质，它们仿佛拥有生命，在伊莎·希尔苍白的皮肤下叫嚣着不祥。
这景象比任何已知的黑魔法都更令人不安，它触及了知识的盲区，带来了纯粹未知的忌惮。
前半夜在这样反复的思绪中耗尽，最终，他带着一丝对自己软弱的愠怒，从随身药剂包里取出一个小瓶，服下了一小份生死水。
强大的魔药效力强制性地拖拽着他的意识，才让他得以陷入一场睡眠。
而在邓布利多的房间，气氛则截然不同。
他仿佛并非身处陌生的古老庄园，而是回到了自己那间安全的校长室。
他慢条斯理地为自己进行了一场从内到外的“梳理”。
换上舒适的睡袍，戴上标志性的睡帽，他平静地躺在那张华丽却冰冷的四柱床上。
半月形眼镜被取下放在床头柜上，那双能看透人心的蓝眼睛在黑暗中依然睁着，倒映着天花板上繁复的雕花纹路，清醒地分析着今晚获取的每一个信息碎片，权衡着下一步计划。
第二天清晨，斯内普在生死水药效退去后的轻微头痛中醒来。
他早已预料到，在这座神秘的庄园里，他们不会得到宾客的善待，更可能的是某种形式的软禁或监视。
出乎意料的是，当他打开房门意图探查时，却发现门口空无一人。
取而代之的，是房间内那个原本空无一物的矮柜上，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银质托盘。
上面摆着温热的燕麦粥、烤得恰到好处的面包、一小碟黄油，以及一壶冒着热气的红茶。
食物简单，却无可挑剔。
他黑色的眼睛锐利地扫视着托盘和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并检查了食物和餐具，排除了迷情剂、吐真剂、甚至是能缓慢侵蚀魔力的‘枯魔水’气息以及各类追踪或者迷惑类的咒法或者魔药。
没有家养小精灵笨拙的“啪”声，没有脚步声，这些食物就像是从空气中凝结出来的一样。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邓布利多的房间。
老校长乐呵呵地享用着他的早餐，甚至对着一盘额外多出的、淋着蜂蜜的柠檬雪宝眨了眨眼。
“真是体贴入微。”他喃喃自语，半月形眼镜后的目光却若有所思地扫过房间四壁。
书架上确实多了一些可供翻阅的书籍，邓布利多这边大多是枯燥的魔法史或艰深的炼金术论文，而斯内普这边则是魔咒研究和艰深的魔药论文此类足以打发时间，却绝不会泄露任何希尔家族真正的秘密。
邓布利多和斯内普很快通过彼此书架上不同侧重的书籍意识到，这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你们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但我们给予你们表面的尊重。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
当正午的阳光，投下斑驳的光影时，一阵轻柔却清晰的敲门声打破了寂静。
斯内普猛地转身，魔杖已滑入袖中。
他拉开房门，看到的是红发女巫雷文娜那张平静无波的脸。
“邓布利多先生，斯内普先生。”她微微躬身，对同时也打开门的邓布利多致意，“午餐已备好。家主在偏厅等候。”她的语气礼貌，礼仪周全。
这顿午餐，显然不会只是一场简单的餐叙。
邓布利多脸上绽开和煦的笑容，仿佛期待已久：“当然，请带路吧，雷文娜小姐。希望能见到一位精神稍好的伊莎小姐。”
斯内普则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黑袍翻滚，沉默地跟了上去。
他的大脑封闭术已然全力运转，如同最坚固的堡垒。
无论那位希尔家主打什么算盘，他都不会让她轻易看穿。
雷文娜沉默地在前面引路，步伐轻盈，将他们被引入一间比昨晚会客室更显明亮的餐厅时，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斯内普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伊莎·希尔已然在座。
她换上了一身银灰色、剪裁极为考究的家居礼服长袍，金色的长发被一丝不苟地挽成一个优雅的发髻，露出了整段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脖颈。
然而，这份刻意的庄重，反而将她糟糕的状态衬托得无以复加。
昨天那张在尚能维持“正常”色泽的脸，此刻彻底暴露了真相。
没有任何脂粉的修饰，她的皮肤是一种缺乏生气的灰白，薄薄的皮肤下，淡蓝色的血管隐隐透出。
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
斯内普的瞳孔微微收缩这让他想起昨晚查看到但未能联系起来的细节。
昨天瞥见的那双苍白的手，指节处用力后的青白，与眼前这张脸瞬间重合。
他敏锐捕捉到空气中一丝极淡的、试图用薄荷与花香掩盖的、更深层的气息——
那是魔力过度透支后，强行使用魔药激活身体机能的甜腥气。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在他心底翻涌。
有对被愚弄的愠怒，但更多的，是一种对“代价”更为直观的认知。
这诅咒的恶毒，远超他最初的想象。
邓布利多湛蓝色的眼睛里也闪过一丝极快的“果然如此”的确认。
他脸上的笑容未变。
“伊莎小姐，”邓布利多的声音依旧温和，却比刚才多了一分不易察觉的郑重，“希望你没有因为昨晚的……交流而过度劳累。”
“结果近在眼前。”伊莎温和的说出这句暗含锋芒的话语，她并不打算放弃争取自身的权益。
“那么，”邓布利多从善如流地在她对面的主位坐下，巧妙地接过了话头，将焦点从昨晚的突然使用的黑魔法上挪开，“希望我们今天的谈话，不会带来类似的……‘显而易见’的结果。”
家养小精灵克利无声地出现，开始为众人布菜。
精美的银器盛放着食物。
伊莎用银匙小心搅动，液体在杯中荡起涟漪，倒映出她苍白的侧脸和灰眸中闪烁的微光。
“我们省去那些无谓的试探吧，邓布利多先生。”她微微偏头微笑的看向老人，语气温和的说，“希尔家族回归，并寻找伏地魔，是为了解决我们自身的‘麻烦’，这一点我已坦诚。而你们的目的以及能支付的筹码是什么？如果我们的目标在某一阶段是重合的，这就构成了合作的基础。”
她直接将核心抛了出来，像一个冷静的棋手，等待着对方亮出底牌。
餐厅里安静得能听到银器轻微的碰撞声，伊莎显然掌握着谈判的节奏。
伊莎深知谈判的技巧就在于千万别急着提出来自己需要什么，尤其是自身掌握绝对优势的时候。
邓布利多湛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欣赏，仿佛在说“很好的开局”。
他将指尖相对，身体微微前倾：“我们的目的很简单，伊莎小姐。阻止汤姆·里德尔，也就是伏地魔再次崛起并荼毒这个世界。这既是维护公众的利益，也是霍格沃茨及其守护者的私心。”
他的声音平稳而清晰，“至于筹码……我们提供的是你所缺乏的、关于伏地魔的‘本地化知识’。他在英国的活动轨迹、他可能的藏身之处、他残余的势力网络……这些情报，我相信是希尔家族的情报网络在短时间内难以完全获取的。”
这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极具分量的筹码。
作为本世纪最伟大的巫师，他所掌握的内幕无疑是独一无二的，但是伊莎并没有说话，她在支付耐心看鱼儿会给出什么惊喜。
毕竟，主动给出的比被迫给出的要更具价值，如果是真实的货真价实的魔药大师的话。
“此外，”邓布利多继续道，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斯内普，“我们还能提供专业的……‘技术支持’。对于一些因黑魔法而产生的‘疑难杂症’，霍格沃茨的藏书和某些教授的专长，或许能提供一些不同于瓦加度或炼金术的思路。”
邓布利多很清楚，这才是最能打动伊莎的筹码。他捕捉到了伊莎此前对西弗勒斯那份若有若无的关注。
斯内普的下颌线绷紧了一瞬。
他完全明白邓布利多的暗示，被当作筹码明码标价般的不快迅速掠过心头。
然而，在那一闪而逝的恼怒之下，对于那奇异诅咒本身的研究欲，却又被不由分说地撩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