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儿领命后,迅速换上一身夜行衣,趁着天未破晓,独自赶往奇云桥。按图索骥转入几条深巷,终于在一处民居前停下脚步。这户人家只有东屋住着一对夫妇,此时尚在睡梦之中。蔷儿四下观察,确认无人盯梢,随即提气纵身,轻巧跃上墙头。作为赵申唯一的亲传弟子,他已得师父真传,踏浪无痕、行路无声不过是基本功。
为防万一,蔷儿从墙瓦间拈起一枚石子,双指轻弹。“叮叮当当——”石子滚落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清晰,但屋内人并未被惊醒。谨慎的蔷儿又蹲守片刻,确认没有守卫后,才如一片落叶般悄无声息地飘入院中。
蔷儿寻到西屋,这里便是关彩月的地方,此时屋内鼾声如雷。蔷儿不禁撇撇嘴,他指尖蘸上口水,轻轻点破窗纸,凑眼细看,就见彩月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睡觉,身上毫无束缚之物,唯一让她不得自由的估计就是门上这把铜锁了。屋中桌上摆放着数个吃剩的碗碟,蔷儿不禁犯起嘀咕,这哪里像是囚禁?倒像是让犯错的孩子禁足反省,好吃好喝伺候着。
不敢耽搁,蔷儿从袖中抽出一根细针,插入锁眼轻轻一拨,铜锁应声而开。他上前捂住彩月的嘴想要唤醒她,不料彩月惊醒后的第一反应竟是狠狠咬住他的手。
“唔...啊...”蔷儿吃痛,急忙扯下面罩,“是我,稻香斋的蔷儿!”
彩月认出是人后方松口,激动得语无伦次:“是你这小子!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啧啧,真行啊!咱们怎么出去?是不是要从屋顶飞出去?”她眼睛发亮,满脸期待。
蔷儿打量了一下彩月丰腴的身材,无奈摇头,指了指大门,示意要堂堂正正走出去。不等彩月再问,他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彩月大气不敢出,只能蹑手蹑脚地跟在后面。
他们离开后,乐云抱着佩剑从巷口转出。民房内的夫妇早已起身,恭敬地向她行礼。乐云挥挥手让他们回屋,自己则悄悄尾随蔷儿二人,一路跟到梦华楼外。安排好人手盯梢后,她立即返回候正司向张廷复命。
张廷闻言淡淡一笑,指着衣袍上的血迹道:“王元那厮真是扭捏,送他去汀芷园还推三阻四。明明心里想去得很,嘴上却硬得很。还是打晕了省事,日后他自会谢我。”他舒展了一下手臂,“乐云,来帮我更衣。这个时辰,义父该想我了。”
原来张廷将王元打晕后丢在汀芷园门口,临走前拍门示警。门房被声响惊动,开门就见浑身是血的王元靠在门边,四下却不见人影,急忙招呼人将王元抬进屋,又火速禀报于汀椒。
于汀椒见到昏迷不醒、满身刀伤的王元,心情与往日大不相同,急命人去请大夫,自己则守在床边低声啜泣。
梦华楼外,蔷儿将彩月送到门口,简单交代几句便告辞离去。彩月听闻噩耗,如遭晴天霹雳,还未进门就嚎啕大哭着冲向天字一号房。赫衡怕惊扰诊治,急忙上前拦住,让她稍候通报。
彩月强忍哭声,忍不住疑惑道:“听说你们杀了人,还敢这么高调地住在梦华楼,是怕别人找不到吗?”
阿虎鲁斜睨她一眼:“你懂什么?既然到哪里都会被找到,不如住得好些,也让你们姑娘得到最好的医治。”
“我家姑娘怎么样了?”彩月急切追问。
正说着,赫衡传话让彩月进去。她迫不及待冲进屋内,一股浓重的中药味扑面而来。李桇领站在屏风外,他那绝美的容颜只剩下冰冷,周身充满杀气,目光所及似能冰封万物,阴冷可怖,让人一见便觉寒气凛凛,避之不及。
彩月不敢与他对视,一眼看见床上昏迷的云依依面颊乌青,嘴角带血。她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踉跄着扑到床边,颤抖着掀开被褥。才露出肩膀,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就让彩月彻底崩溃——脖颈红肿带着勒痕,肩头留着牙印,双臂青紫,原本白皙的肌肤上血迹斑斑,竟无一处完好。
彩月一阵眩晕,看到正在收拾药箱的闻选,仿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磕三个响头。闻选急忙扶起她时,她的额头已经红肿渗血。“大夫,求求您救救我家姑娘!”
闻选扶起彩月,又望了望屏风外的李桇领,摇头叹息:“姑娘身上的伤都是皮外伤,倒无大碍。老夫有一瓶芫芷清痕膏,每日三次涂抹伤处,三月后必能恢复冰瓷玉肌。只是这心上的伤……”他顿了顿,“老夫就无能为力了,还需你们多加照料,宽心为上。这是药方,稍后让徒儿桔梗送药来。老夫先行告退。”
李桇领独坐院中石桌旁借酒消愁,不断自问:该如何宽慰云依依?她又能否接受自己的心意?此时确有趁人之危之嫌,但当他看见彩月捧出那件染血的披风时,心中已然坚定,余生定要护她周全。
赫衡与阿虎鲁不敢上前打扰。阿虎鲁抬头看看微亮的天色,默默退到院门后,紧握刀柄警惕地观察着外界。赫衡明白他的担忧,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放心,吴国皇帝不敢动我们世子。他老爹还在我们手里,虽说这皇帝心里不想接回老子,但也不敢背上不孝的骂名。不然怎么会允许我们以和谈的名义在他眼皮底下逗留至今?”
阿虎鲁将信将疑,赫衡笃定地点头,又指向李桇领:“咱们世子何等聪明?杀了吴彦辰后不逃反留,还住进建安城第一楼,就是看中这里的繁华地段。你啊,有空多读读书,少往运昇坊跑,输光了拿什么娶闵月?”
“还不是因为你老是显摆,显得我笨!”阿虎鲁不服气地嘟囔,“跟别人比我可从不怂。说起闵月,她要是到了岳昜城等不到我们怎么办?”
“那丫头机灵着呢。”赫衡笑道,“我已经放出信鸽,让她先回离京了。”
“回去也好,安全些。”
赫衡眼神复杂地看了阿虎鲁一眼:“不只是为了安全。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办。吴国皇帝动不了世子,但乞也呢?”
“那个瘪犊子!”阿虎鲁恨恨道,“跟黄鼠狼似的,名字里带个狼字就真当自己是野狼了?也就是放屁比别人响些、臭些。真奇怪,他怎么就死咬着世子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