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探查小队整顿完毕,众人集结于宫门。纪寒云作为协调官员也在场,他细心地将准备好的防风厚绒斗篷、特制防滑靴具等物品分发给众人,尤其是蓝鸢、蓝灼和婉婉三位女子,他更是多备了些暖贴和一小瓶提神御寒的“冰薄荷膏”。
轮到婉婉时,他亲自将物品递过,声音温和地叮嘱:“永冻矿区深处奇寒,且可能有未知的寒气侵蚀。这薄荷膏若觉寒气过重头晕时,可涂少许于太阳穴。公主初次深入此等环境,务必跟紧队伍,若有任何不适,请立刻告知。” 他的语气是公事公办的周到,但那双清俊眼眸中的关切却并非作假。
婉婉接过东西,低声说了句“多谢文渊侯”,心跳却莫名快了几分。她发现,纪寒云并非对所有人都如此细致。他对两位姐姐(蓝鸢、蓝灼)是敬重有加,对兄长和慕珩是礼节周全,但唯独对她……似乎多了那么一点点不易察觉的、额外的耐心与柔和?还是只是她的错觉?
随后,由纪寒川亲自引领,离开雪魄城,向北疾行约两个时辰,抵达了此次恶灵暴动受灾最重的区域之一——永冻矿区。
眼前的景象令人震撼。这是一片位于巨大冰谷之中的矿场,入口处可见昔日人工开凿的痕迹与废弃的矿车轨道,但如今大部分已被冰雪重新覆盖或掩埋。真正引人注目的是暴露在外的矿脉岩壁——那是怎样一副奇景!
高耸的冰崖断面,在阳光下折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瑰丽光芒。并非单一的透明或白色,而是呈现出彩虹般绚烂的色彩:深邃如夜空的墨蓝冰晶簇拥在一起;宛如晚霞浸染的绯红冰脉蜿蜒如血管;纯净剔透的金黄晶石如同凝固的阳光;还有莹绿、淡紫、银白……各种颜色、形态各异的水晶与冰矿共生交错,镶嵌在万古不化的玄冰之中,仿佛将整个星空的色彩都冻结于此,奇异、神秘而又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壮丽。
然而,这份壮丽之下,却弥漫着不祥的气息。不少晶簇断裂,散落一地,冰面上留有巨大的爪痕与激烈的打斗痕迹,暗红色的污渍(不知是血还是矿物)冻结在晶莹的冰面上,触目惊心。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属于恶灵的阴寒与暴戾能量波动。
“矿道入口在那边。” 纪寒川指向冰崖底部一个被加固过的、黑黢黢的洞口,洞口边缘结着厚厚的冰霜,仿佛巨兽张开的森然大口。
小队众人点亮特制的防风骨灯(以妖灵骸骨炼制,光芒稳定,能照透一定程度的邪气迷雾),鱼贯进入矿道。灵驮鹿留在洞口附近警戒。
矿道初入尚算宽阔,显然是主巷道,但很快便分出无数岔路,如同迷宫。四周皆是坚冰与矿石构成的墙壁,骨灯的光芒照上去,反射出光怪陆离的色彩,更添诡异。越往深处,气温越低,寒气仿佛能穿透厚重的皮毛衣物,直钻骨髓。空气中那股属于恶灵的阴冷气息也越发浓重,还夹杂着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某种东西腐朽又冻结的怪异气味。
进入永冻矿区那幽暗错综的矿道后,环境陡然变得险恶。光线昏暗,道路湿滑,寒气刺骨,还有那无处不在的、令人不安的邪恶气息。婉婉紧紧跟在兄长和蓝灼身后,手中握紧祭司手杖,既紧张又有些兴奋。
在一次穿过一段特别狭窄、头顶不断滴落冰水的低矮通道时,婉婉只顾低头小心脚下,没留意到头顶一根尖锐的冰棱。走在她侧后方的纪寒云眼疾手快,伸手轻轻挡在她头顶上方,低声道:“小心。”
婉婉吓了一跳,抬头才看到那根冰棱,以及纪寒云挡在她上方、被冰水打湿的衣袖。他很快收回手,仿佛只是做了件再自然不过的事,继续前行,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但婉婉却怔住了。他刚才靠得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混合了药香与冷雪的气息,看到他侧脸在骨灯微光下近乎透明的肌肤和纤长的睫毛。她的心,像是被那冰水滴中,激起一阵酥麻的涟漪。
她从未想过,一个男人可以如此——外表如冰雪般洁净冷冽,气质温润如玉,行事却沉稳可靠,体贴入微。他病弱,却从未因此显得怯懦,反而有种脆弱与坚韧交织的独特魅力。他博学多才,谈论起东川历史、封印符文时眼眸发亮,却又毫不张扬。他与西陵那些要么崇尚力量、要么玩弄权术、要么对她要么畏惧要么讨好的男子,是如此不同。
这种前所未有的吸引,让情窦初开的婉婉既感到新奇甜蜜,又有些不知所措的慌乱。她不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只知道,看到纪寒云,她的心跳会变快,脸颊会发热,会希望多和他待一会儿,多听他说几句话。这份悄然滋生的少女情愫,如同在极寒冰原下悄然孕育的种子,脆弱而顽强,等待着破土而出的契机。
蓝鸢与慕珩几乎是同时感觉到了异样。并非外界环境的威胁,而是来自他们共生灵力的内部——水灵珠的力量,在进入矿道深处后,开始产生一阵阵异常强烈的、带有明确指向性的共鸣!那感觉,仿佛有一颗同源的心脏在不远处的黑暗深处搏动,召唤着他们前往。共鸣之中,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戚与苍凉。
而在众人专注于矿道危机、水灵珠共鸣、恶灵踪迹之时,谁也没有注意到,西陵的小公主,她那颗从未为谁真正悸动过的心,已经悄悄系在了那位东川文渊侯的身上。纪寒云对她而言,不再只是一个初见惊艳的俊美侯爷,而是一个温暖、细心、让她忍不住想要靠近和了解的人。
她开始不由自主地在人群中寻找那道月白色的身影;会在与他目光偶然相接时,慌乱地避开,却又在下一秒忍不住偷偷回望;会仔细听他说的每一句话,哪怕只是关于矿脉结构的枯燥描述,也觉得他的声音清润悦耳。
与此同时,跟随他们进入矿道、一直安静跟在蓝鸢脚边的雪灵狼,此刻也变得焦躁不安。它们压低身躯,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冰蓝色的狼眼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黑暗的岔道,尤其是那共鸣感传来的方向,显然察觉到了更深层的、令它们本能恐惧的异样。
错综复杂的古老矿道,如同冰层下的血管脉络,隐藏着诡异的恶灵巢穴,更可能通往被遗忘的、封印着东川古老秘辛的冰窟。而那异常强烈的共鸣与雪灵狼的预警,都昭示着前方的未知,远比他们预估的更为深邃、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