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将窗纸染成昏黄。慕珩的房门被轻轻叩响,是时帆。
“主子,”时帆压低声音,神色凝重地呈上一封密报,“刚收到的消息。南国南宁公主蓝灼,已离开西陵,正在返回南国的路上,预计不日将抵达灵枢城。另外……大祈京城方面,我们的人传来讯息,二皇子慕凌近日动作频频,似在暗中调集人手,目的不明。”
慕珩接过密报,迅速扫过,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蓝灼要回来了!那个脾气火爆、视阿姐如命、对大祈尤其是对他慕珩充满敌意的南国火凤!若是让她知道自己就在南国,还与失去了记忆的蓝鸢朝夕相处,甚至发生了昨夜那般难以解释的亲密接触……以蓝灼的性子,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将蓝鸢藏到一个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而慕凌的异动,同样不容小觑。京城局势诡谲,他离开已久,难保不会有人趁机兴风作浪。
不能再停留了。必须立刻离开!
这个决定如同冰冷的雨水,浇熄了他心中因昨夜而生出的某些旖旎念头,也带来了强烈的不舍与担忧。他走到窗边,望着蓝鸢房间的方向,沉默了片刻。最终,他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尽管内心波澜起伏,面上却尽力维持着平静,走到蓝鸢房门外,轻轻叩响了门。
“潇淇,”他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与郑重,“我有话想对你说,可以吗?”
房内的蓝鸢,经过半日的休养和思绪整理,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虽然依旧羞涩,但理智已然回笼。听到他的声音,她心头微动,还是起身打开了房门。
“穆公子,请进。”她侧身让他进来,自己则站在离门不远的地方,姿态间带着一丝疏离的防备,却又忍不住悄悄打量他。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眼神依旧深邃。
慕珩走进房间,目光掠过她已然恢复平静的面容,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再次闪过昨夜她意乱情迷的模样,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迅速定了定神,移开视线,不敢再看,生怕自己失控。
“咳,”他清了清嗓子,试图让声音听起来更自然些,“潇淇,昨晚的事……”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斟酌词句,“我会负责的。”他抬起眼,目光恳切而坚定地看着她,“我一定会来娶你。我慕……我穆青绝非不负责任之人,绝不会白白污了你的清白。”
他语速有些快,似乎想一口气将心中所想全部倒出:“只是……我如今有些不方便,家中有些复杂的情况,一时之间……也没有办法向你解释清楚。”他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而且,我刚刚接到消息,家中出了些急事,需要我立刻回去处理。所以……明日一早,我就要启程离开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这里剩下的那些药材,我会安排时帆都归置好,全部留给你。其中有些确实难得,希望对你的医术有所帮助……”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蓝鸢站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心中却如同被投入了石子的湖面,涟漪阵阵。负责?娶她?这突如其来的承诺,并未让她感到欣喜,反而生出更多困惑与一丝莫名的抗拒。她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平静,却带着清晰的界限:
“穆公子,”她抬起眼眸,目光清亮地看着他,“昨晚之事,事出有因,乃是中毒所致,并非你情我愿。你并未真正伤害我,反而……护住了我的清白。所以,你不必因此感到负担,更无需说什么负责、娶我的话。我也不会借此赖上你。”
她微微蹙眉,继续道:“你家中既有急事,自当尽快回去处理,不必特意与我承诺什么。至于药材……”她语气坚定,“若是您肯割爱,我会按照市场价格与你购买。我们之间……并无深厚关系,我也没有理由平白受你如此大的恩惠。”
她虽然遗忘了许多事,但骨子里属于南国公主的骄傲与清醒从未丢失。她身为一国公主,婚姻岂是儿戏?怎能因一次意外就私下许诺?尽管……尽管她对眼前这个男子确实生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情愫,但她更不敢忘记自己身上可能背负的责任与身份。
慕珩看着她疏离而坚定的模样,心中一阵无奈与焦急。他想解释,想告诉她自己是慕珩,是她的夫君,想告诉她他一定会排除万难回来接她……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现在还不是时候,蓝灼即将归来,慕凌蠢蠢欲动,局势未明,他不能贸然暴露身份,给她带来危险。
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些许赌气意味的话:“嗯,药材钱,你想给便给。”语气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他说着,便准备转身离开。这并非他想要的告别。然而,就在他手握上门闩的瞬间,心中那股强烈的不舍与不甘再次涌上心头。他猛地转身,目光灼灼地看向她,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明日一早就走了。”他重复了一遍,眼神紧紧锁住她,“但是,潇淇,你记住我的话:我一定会回来提亲的!等我!”
他不等她再说出任何拒绝或质疑的话,几乎是有些狼狈地,迅速拉开房门,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仿佛生怕慢一步,就会听到她斩钉截铁的拒绝。
房门被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渐深的暮色,也隔绝了那个男人带着承诺与决绝的身影。
蓝鸢独自站在原地,房间里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气息。她怔怔地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心中五味杂陈。
一丝不舍悄然蔓延。这几日的相处,他的陪伴,他的维护,甚至昨夜他那痛苦而坚定的克制,都早已在她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他的离去,让这间客栈房间陡然变得空荡起来。
然而,更多的却是困惑与一种根植于本能的清醒。那些承诺听起来诚恳,却如同镜花水月,虚无缥缈。他家中情况复杂?有何复杂?他究竟是谁?为何如此急切地许下婚约,又如此匆忙地离去?一个个疑问在她脑中盘旋。
她轻轻叹了口气,走到窗边,望向窗外南国都城华灯初上的夜景。她是南国的诏灵公主,即便记忆残缺,这份责任与骄傲却深植于骨血。她不能,也不会将自己轻易交付给一个身份不明、行踪莫测的男子,仅凭几句动人的承诺。
“不过是一场意外的美丽邂逅罢了……”她低声自语,试图说服自己,“就如山间清晨的露水,太阳升起,便会消散无踪。”
她决定不再多想。明日,他离开,而她自己,也该返回那座深宫了。那里有她需要面对的过去,有她需要守护的家人与国家。这个名为穆青的男子,或许,真的只是她漫长生命中一个匆匆的过客,留下些许涟漪,终将归于平静。
只是,心底那丝若有若无的怅惘,却如同晚风中的薄雾,久久不散。她不相信那些承诺,即使他的眼神,看起来是那么的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