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正好,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苏清弦正带着三小只在市中心一家大型书店的挑选绘本。
苏晨对一本立体翻翻书爱不释手。
苏砚则安静地窝在一个豆袋沙发里,捧着一本厚厚的百科全书看得入神。
苏翊则站在模型书架前,小手指点着一套复杂的军舰拼装模型,眼神专注。
空气中弥漫着书页的墨香和咖啡吧台飘来的淡淡咖啡味,宁静而温馨。
苏清弦也在看书,眼角余光却无意间瞥见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正从书店二楼的社科类图书区步下旋转楼梯。
是谢川墨。
他今天似乎没那么正式,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羊绒衫,搭配同色系长裤,身形挺拔,气质冷峻,与周围轻松的氛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手里拿着两本厚厚的精装书,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眉头微蹙,似乎在处理什么公务。
苏清弦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想低下头,假装没看见。
上次酒店那混乱不堪、充斥着酒气和那个突如其来亲吻的夜晚,像一道突兀的划痕,横亘在他们之间,让她不知该如何面对。
然而,谢川墨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抬起了头。
目光精准地穿过书架和零星的人群,捕捉到了她的身影。
四目相对。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谢川墨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惊讶、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以及某种更深沉的、难以解读的微光。
他收起手机,步伐方向不变,却是直直地朝着儿童区走了过来。
苏清弦下意识地站起身,将苏晨往自己身后稍稍挡了挡,这个细微的保护动作没能逃过谢川墨的眼睛。
苏翊和苏砚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同时抬起头,看向这个突然出现的、气场强大的男人。
苏翊的小眉头习惯性地蹙起,带着审视
“好巧。”谢川墨在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声音低沉,听不出太多情绪。
他的目光快速地从三个孩子身上扫过,最终落在苏清弦脸上,那眼神像是探照灯,仔细地、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仿佛在确认什么。
“嗯,好巧。谢先生也来买书?”苏清弦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平淡,仿佛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嗯。”谢川墨应了一声,视线扫过她手里拿着的卡通绘本,又看向她身后正探出小脑袋、好奇望着他的苏晨,语气似乎放缓了些许,“带孩子们出来逛逛?”
“是。”苏清弦简短地回答,气氛再次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
那晚的记忆如同无声的幽灵,在两人之间盘旋。
谢川墨的目光再次回到苏清弦脸上,这次停留的时间稍长。
他似乎想说什么,薄唇微动,但最终只是问道:“孩子们……都还好吗?”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罕见的、略显生硬的关切,与他平日里的冷硬风格很不相符。
苏清弦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可能指的是前几天苏晨生病她发朋友圈的事(虽然他并未点赞评论),点了点头:“都好了,谢谢关心。”
又是一阵沉默。
连最活泼的苏晨都似乎感受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气氛,乖乖闭着嘴,小手紧紧抓着妈妈的衣角。
谢川墨像是终于无法忍受这种尴尬的停滞,他微微吸了口气,目光沉静地看向苏清弦,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郑重:
“那天晚上……”
他顿了顿,似乎在谨慎地挑选措辞,“我喝多了。如果有什么失礼的地方,我很抱歉。”
他终于提了。用这种最公式化、最保持距离的方式。
苏清弦的心像是被细针轻轻刺了一下,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是松了口气?还是……一丝莫名的失落?
她迅速压下所有情绪,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嘴角扯出一个客套而疏离的弧度:
“谢先生言重了。那天您只是喝多了,我已经不记得具体发生过什么了。”
她轻描淡写,将那个夜晚所有混乱的、越界的、令人心慌意乱的片段,全都归于“不记得”三个字,彻底封存。
谢川墨深邃的眼眸看着她,那目光像是要穿透她故作平静的表象,看清她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他看到了她刻意维持的距离,听到了她话语里明确的划清界限。
他下颌线似乎绷紧了一瞬,眼底深处有什么情绪极快地沉了下去,最终归于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那就好。”他点了点头,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清平淡,听不出任何波澜。
仿佛刚才那片刻的郑重和歉意,只是错觉。
他没有再看孩子们,也没有再试图寒暄。
只是朝苏清弦微微颔首,算是告别,然后便转身,迈着沉稳而决绝的步伐,离开了儿童区,身影很快消失在层层书架之后。
他走得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留恋。
苏清弦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手里还捏着那本柔软的绘本,指尖却有些发凉。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那丝冷冽的、带着雪松气息的古龙水味,与他方才那句冷静的“那就好”交织在一起,莫名地让人心头泛空。
“妈妈?”苏晨轻轻拉了拉她的手指,仰着小脸,“那个叔叔走了吗?”
苏清弦回过神,低下头,对上儿子清澈纯真的眼眸,心里那点莫名的滞涩瞬间被温暖取代。
她弯腰将他抱起来,亲了亲他的脸蛋,声音重新变得柔软:“嗯,走了。”
苏清弦看着儿子,重新坐回豆袋沙发里,看书。
苏翊重新将目光投向模型,苏砚也重新埋首书页。
恢复了之前的温馨宁静,阳光依旧暖暖地照着。
只是苏清弦的心湖,被那颗名为“谢川墨”的石子投入后,泛起的涟漪,却迟迟未能完全平息。
那句“不记得”和那句“那就好”,像两片薄薄的冰刃,在空中轻轻碰撞,发出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清脆而冰冷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