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透过没拉严实的窗帘缝隙,吝啬地投下一道惨白的光线,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照得纤毫毕现。
客厅里异常安静,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规律的“滴答”声,敲打着异样的寂静。
往常这个时间,厨房里早就该飘出煎蛋的焦香和米粥的甜糯气息了。
苏翊第一个推开卧室门走出来。小男孩穿着深蓝色的睡衣,头发睡得微微翘起,但那双墨玉般的眼睛已经褪去了初醒的朦胧。
锐利地扫过空荡荡的厨房,随即精准地捕捉到蜷在沙发上的身影。
他脚步一顿,小脸上惯常的冷硬线条瞬间绷得更紧,几乎是立刻小跑着冲了过去。
苏砚紧随其后,小手还揉着眼睛。
看到哥哥异常的反应,他立刻清醒了,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不同寻常的紧绷感,也快步跟到沙发边。
苏晨是最后一个揉着眼睛、抱着他那只玩偶出来的,软软地喊了声“妈妈”
尾音却在看到沙发上的情景时戛然而止。
他愣了两秒,玩偶“啪嗒”掉在地上,他像颗小炮弹一样冲过去,扑在沙发边缘,大眼睛里瞬间蒙上了一层水汽。
“妈妈!”苏晨的声音带着急切,小手急切地想去碰苏清弦捂在肚子上的手,又不敢真的用力。
“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疼不疼?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苏清弦脸色苍白得像一张被水洇透的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几缕碎发湿漉漉地贴在颊边。
她勉强睁开眼,看着围拢过来的三张小脸上写满的惊慌和担忧。
心头一酸,更多的是被这关切烫到的暖意。
她艰难地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声音虚弱得像被风吹散的蛛丝:“没事……宝贝们别怕……妈妈只是……
“肚子有点不舒服,休息一下就好,不用去医院。”
苏晨瘪着小嘴,小手固执地、轻轻地放在妈妈冰凉的手背上,仿佛想把自己的热量传递过去。
苏砚没说话,目光飞快地在苏清弦苍白的脸色、紧捂腹部的手势以及蜷缩的姿态之间扫视。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目标明确地奔向他那个放在茶几上的的平板。
小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划动,输入关键词。
几秒钟后,他抬起头,小脸上的凝重被一种“找到答案”的笃定取代,声音清晰地汇报:
“搜索分析显示,当前症状与‘原发性痛经’高度匹配。核心建议:保暖,热敷,补充糖分缓解不适。”
诊断完毕,行动方案立刻在苏砚的小脑瓜里生成。
他像个小指挥官,开始分配任务,语气带着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和条理:
“哥,去厨房,烧一壶热水,要快。”
“小晨,你留在这里,和妈妈说说话,分散注意力,注意观察妈妈状态。”
“我去找红糖和杯子。”
指令清晰,分工明确。
苏翊没有丝毫迟疑,立刻转身,迈开步子跑向厨房。
苏晨用力点头,小身子往沙发边缘又凑了凑,小手紧紧攥着妈妈的一根手指,开始絮絮叨叨地小声说话:
“妈妈,你听我说哦,昨天我梦见我们一起坐大火箭去月亮上了,月亮上好多草莓糖……妈妈你疼不疼?我给你呼呼……”
苏清弦听着耳边儿子奶声奶气、毫无逻辑却充满依恋的话语,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属于孩童的温热。
腹部的绞痛似乎真的被这稚嫩的暖意熨帖了那么一丝丝。
她闭上眼睛,任由那细密的疼痛和这奇异的温暖在身体里交织、拉扯。
厨房里很快传来水壶被放上底座、按下开关的轻响,接着是水流注入壶底的哗哗声。
苏砚则像只嗅觉灵敏的小猎犬,开始在厨房的吊柜和地柜里翻找。
他记得妈妈说过红糖放在某个特定的柜子里。
小凳子被拖过来,他踮着脚,小脸绷得紧紧的,专注地搜寻着。
终于,在一个靠里的角落,他找到了那袋印着红枣图案的红糖,小心地抱下来。
然后,他又翻找出一个干净的马克杯。
热水壶发出尖锐的蜂鸣。
苏翊动作麻利地拔掉插头,双手戴着厚厚的防烫手套(他记得妈妈说过热水壶很烫)。
稳稳地提起水壶,将滚烫的开水注入苏砚准备好的马克杯里。
热水蒸腾起白茫茫的雾气。
苏砚用小勺子舀出适量的红糖,小心地放入杯中。
褐色的糖粒在滚水里旋转、溶解,将清水染成温暖的琥珀色。
他用勺子轻轻搅动着,专注地看着糖完全化开。
红糖水的甜香开始弥漫开来。
这时,苏翊并没有停下来。
他拧着小眉头,像是在努力回忆什么。
忽然,他眼睛一亮,转身跑向客厅电视柜下面的储物抽屉。
他记得上次妈妈肚子不舒服时,好像用过一种能发热的东西。
他蹲下身,拉开抽屉,小手在里面翻找着。
很快,他摸到了一个方方正正、带着塑料包装的小袋子——暖宝宝贴。
他拿着暖贴,快步回到沙发边。
看着妈妈紧闭着眼睛、眉头紧蹙的样子,苏翊抿了抿唇,伸出手,将那片尚未撕开的暖贴递向苏清弦。
“哥哥!”苏晨立刻叫了起来,小脸上满是“你怎么这么笨”的着急。
“妈妈现在是病人呀!这个要撕开贴上的!不能直接给妈妈!”他一边说,一边伸出小手,从苏翊手里拿过那片暖宝宝。
苏翊被弟弟吼得一愣,小脸上闪过一丝罕见的、类似“窘迫”的情绪。
耳根微微发红,但没吭声,只是默默地看着苏晨动作。
苏晨拿着暖贴,小表情变得异常认真。他低下头,小手笨拙却极其努力地抠着暖贴包装边缘的撕口。
他的小手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小脸也鼓了起来。
终于,“刺啦”一声轻响,包装被撕开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片带着粘胶、开始微微发热的暖贴取出来,然后仰起小脸,用眼神示意苏翊帮忙把妈妈的毛衣下摆轻轻掀开一点。
苏翊立刻照做,动作很轻。
苏晨屏住呼吸,小手拿着那片暖贴,小心翼翼地、将暖贴贴在毛衣上,轻轻地、稳稳地贴了上去。
还用小手掌在上面轻轻按了按,确保贴牢。
做完这一切,他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小鼻尖都冒出了细汗。
几乎同时,苏砚端着他那杯小心吹温了的红糖水过来了。
他双手捧着杯子,杯壁的温度透过他的小手传递出来,他走得又稳又慢,生怕洒出一滴。
“温度适宜,糖分含量适中,可以补充能量。”他将杯子递到苏清弦嘴边。
温热甜香的液体接触到干涩的嘴唇。
苏清弦费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三张布满担忧、紧张却又无比坚定的小脸。
苏翊紧抿着唇站在一边,像座沉默的小山。
苏晨则趴在她身边,小手还轻轻按在她腹部贴暖贴的位置,大眼睛里全是心疼。
腹部的绞痛依旧顽固地盘踞着,像冰冷的铁爪。
但此刻,那持续散发温和热力的暖贴,那捧在嘴边、氤氲着甜香热气的红糖水。
以及这三双清澈眼眸里毫不掩饰的关切和笨拙却倾尽全力的守护,汇成了一股强大而柔韧的暖流。
苏清弦的眼眶瞬间就热了。她借着喝水的姿势微微低头,掩饰住瞬间涌上来的湿意。
温热的糖水滑过喉咙,不仅暖了胃,更像是一道暖泉,汩汩地流进了四肢百骸,流进了那颗被孩子们的爱意同时冲击着的心脏。
她慢慢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儿子们合力准备的糖水。
那甜意,似乎从舌尖一直蔓延到了心底深处。
窗外冬日的阳光似乎也终于挣脱了云层,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片跳跃的、
暖金色的光斑,无声地笼罩着沙发上这相依相偎的母子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