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茶香氤氲,气氛却因为娄父接下来的问题而变得有些凝重。
娄父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目光如炬地看着王忠义。
“小王,你对眼下这局势……往后会怎么走,有什么看法?”
王忠义心中一震,立刻明白了。
娄父作为曾经的民族资本家,嗅觉敏锐,显然已经察觉到山雨欲来的气息,这是在试探他的眼光和格局,更是为家族未来寻求一条可能的出路。
他沉思了片刻,组织着语言,既要透露足够的预见性,又不能显得过于惊世骇俗。
“伯父!”
王忠义神色郑重。
“现在我们国家正处于发展的初级阶段,百废待兴,表面上看是一片欣欣向荣。但正因为是初级阶段,很多制度、观念都在摸索和碰撞,潜藏着不少问题。社会发展有它自身的规律和阵痛,有些矛盾……恐怕是避免不了的,说不定在未来的某个阶段就会显现出来。”
他斟酌着用词,继续委婉地说道:
“比如,现在非常强调工农阶级的地位,这是历史的选择,也是现实的需要。但任何事物一旦过于强调,可能就会……失去平衡。如果未来经济或社会出现波动,这种过于单一的推崇,或许会演变成一场波及很广的……动荡。很多东西,包括出身、财富、旧有的关系,都可能成为靶子。”
王忠义结合后世所知的历史轨迹,说得尽可能含蓄,但核心意思已经传达清楚:风暴可能来临,而拥有娄家这样背景的,很容易受到冲击。
娄父听完,脸上并没有太多惊讶,反而是深深的忧虑和一种“果然如此”的印证感。
他长长叹了口气,仿佛卸下了部分伪装,露出一个父亲真实的脆弱:
“唉……我也隐隐有这种感觉。只是没想到,你看得也这么透。我活了半辈子,风浪经历过一些,真到了那一天,我本人无所谓,就怕晓娥和她妈妈会受到牵连啊。”
他看向王忠义,眼神复杂。
“不瞒你说,当初急着把晓娥嫁出去,甚至考虑过许大茂,就是看中了他家的工人成份,想给晓娥找个护身符。现在遇到了你,你比许大茂强了何止百倍!把晓娥交给你,我是一百个放心。”
这番推心置腹的话,让王忠义感受到了沉甸甸的信任。
紧接着,娄父抛出了一个更重磅的问题,几乎是托付身家性命的试探:
“小王,如果……我把我在红星轧钢厂的股份转给你,以你现在的干部身份、能力,还有你干爹的关系,你觉得……能守得住吗?”
王忠义心中巨震!
红星轧钢厂的股份,这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更是一个巨大的“烫手山芋”。
他瞬间就明白了娄父的意图——想通过这种方式,将资产转移到成份好、有背景的王忠义名下,以期躲过可能的清算。
但王忠义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神色严肃地拒绝了:
“伯父,万万不可!”
他迎着娄父探究的目光,诚恳而犀利地分析道:
“伯父,您的信任让我非常感动。但正因为如此,我必须说实话。接下来的动荡,如果真如我们所料,那很可能不是针对某个人,而是针对一个阶层,一种符号。股份,尤其是原属于您的股份,本身就是最显眼的符号之一。到时候,无论挂在我名下的是什么身份——干部也好,领导干儿子也罢——一旦被盯上,都很难彻底撇清关系。反而会因为试图‘隐匿财产’而罪加一等,到时候,不仅保不住股份,连我自身和晓娥,都可能被彻底拖下水,万劫不复。”
王忠义的话如同一盆冷水,让娄父发热的头脑瞬间冷静下来。
他怔怔地看着王忠义,眼中的希望渐渐被现实的沉重所取代。
他不得不承认,王忠义的分析更冷静,也更残酷地接近真相。
“那……依你看,该怎么办?”
娄父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力感。
王忠义放缓语气,给出建议:
“伯父,现在或许不是考虑如何‘守住’的时候,而是要考虑如何‘放下’和‘转移’。主动、公开地表现出支持和配合的姿态,或许比任何形式的隐匿都更安全。至于具体的……我们可以从长计议,但方向一定是淡化这些容易引起关注的资产,而不是将其转移到另一个可能同样显眼的目标上。”
娄父沉默了许久,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拍了拍王忠义的肩膀:
“小王,你比我看得远,想得深。把晓娥和这个家的未来交给你判断,我很放心了,只是真会那么严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