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房的晨光带着几分温煦,透过雕花窗棂落在紫檀木书桌上,映出砚台里墨汁的粼粼波光。凌薇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软绸中衣,正站在书架前细致地整理医书——自搬入西厢房已有三日,她终于抽出时间将这间书房彻底归置妥当。
书架最上层码放着萧玦赠送的珍稀医典,从《黄帝内经》到《伤寒杂病论》,皆是孤本善本;中层是她从药房借来的实用典籍,如《千金方》《外台秘要》,书页边缘已被她批注得密密麻麻;最下层则是她特意留出的空间,用来放置日后自己撰写的医稿。张妈端着一盆清水走进来,看到满地规整的书卷,笑着说:“小姐您这书房收拾得比药房还整齐,以后查起医书来可方便多了。”
凌薇回头一笑,接过张妈手中的抹布:“医书是医者的根本,自然要好好保管。对了,之前从凝香院带来的那个紫檀木盒子,您帮我放在哪里了?”她说的是原主生母留下的唯一遗物盒,里面除了那支磨成银针的银簪,还有几支成色更优的祖传银针——那是她在整理旧物时偶然发现的,针身细如发丝,针尖锋利却不刺眼,是难得的针灸佳品。
“在书桌最下面的抽屉里呢!”张妈连忙拉开抽屉,取出一个雕着缠枝莲纹样的紫檀木盒,“老奴看着这盒子精致,特意给您收在稳妥的地方了。”
凌薇接过木盒,指尖抚过盒面温润的包浆,心中泛起一丝暖意。她轻轻打开盒盖,里面铺着一层暗红色的绒布,几支银针静静躺在绒布上,针尾还刻着极小的“苏”字。她将那支磨制的银簪也放入盒中,与其他银针排在一起,然后从衣柜里取出一方新绣的锦缎——是张妈特意为她绣的,上面绣着淡淡的兰草纹样,正好用来包裹银针。
“这些银针是生母留给我的念想,也是我行医的依仗。”凌薇小心翼翼地用锦缎将银针包好,放回紫檀木盒中,“以后它们就安安稳稳待在这里,再也不会像在柴房时那样被随意丢弃了。”张妈看着她专注的模样,眼眶有些发红:“夫人在天有灵,看到小姐现在这样,定会很高兴的。”
整理完银针,凌薇走到书桌前坐下,目光落在桌角一叠空白的生丝绢布上——这是她特意让秦忠找来的,生丝质地细密,不易渗墨,最适合用来记录珍贵的医术笔记。她提起笔,在绢布顶端写下“大靖药材毒素考”六个字,字迹清隽有力,带着几分医者的严谨。
“小姐,您这是要写医书吗?”张妈端来一碟桂花糕,放在桌边,“以前夫人也常常在灯下写东西,只是后来……”说到这里,她连忙住口,生怕勾起凌薇的伤心事。
凌薇却不在意,笔尖蘸了蘸墨,继续写道:“正是。大靖的药材与我所知的略有不同,‘读医眼’又能看到许多典籍未载的细节,若不记录下来,未免可惜。”她所说的“不同”,是指大靖的草药虽与现代同名,但部分药性更强,如本地的黄芪,补气之力比现代品种胜强三成;而“读医眼”发现的特殊毒素,如枯颜散、泻心散,更是古籍中从未记载的,这些都需要系统整理,既是为自己积累资料,也是为日后行医留下依据。
她先从常用药材开始记录,第一味便是黄芪:“黄芪,性微温,味甘,归脾、肺经。大靖本地黄芪根粗而长,断面呈菊花心状,补气固表之力尤胜,用于‘枯颜散’解毒时,需与当归配伍,用量三钱为宜,可增强气血运行,辅助毒素排出……”她一边写,一边回忆着之前为自己解毒时的配伍比例,将“读医眼”显示的毒素排出速率、脏腑反应等细节也一并记下,这些都是典籍中没有的鲜活数据。
接着是蒲公英:“蒲公英,性寒,味苦、甘,归肝、胃经。生用清热解毒,熟用健脾养胃。痢疾爆发时,以新鲜蒲公英榨汁内服,配合灌肠,可快速缓解热毒症状……”她特意标注了不同炮制方法对药性的影响,还画了一幅简单的蒲公英图谱,标注出叶片、花茎的入药部位。
不知不觉间,一上午的时间过去了,凌薇已经记录了二十余种药材,绢布也写满了三张。张妈看着她连桂花糕都没动几口,心疼地说:“小姐,您歇会儿吧,别累坏了眼睛。”凌薇这才放下笔,揉了揉酸胀的手腕,拿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清甜的味道让她精神一振。
下午,她开始整理毒素部分。第一味便是让她和原主饱受折磨的枯颜散:“枯颜散,慢性剧毒,无色无味,长期服用可致容颜枯槁、皮肤溃烂,最终五脏衰竭。‘读医眼’观其成分,含乌头碱、秋水仙碱等,与西域‘蚀骨草’毒素相似,但药性更隐蔽……”她详细记录了中毒的三个阶段症状,以及对应的治疗方案,从初期的金银花、连翘清热解毒,到中期的当归、黄芪补气活血,再到后期的针灸排毒,每一个步骤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写到泻心散时,她特意停顿了一下——刘妈送来的那杯毒茶还历历在目。“泻心散,烈性毒药,混入茶饮中不易察觉,中毒后半个时辰内出现剧烈腹痛、呕吐、便血,三时辰内可致脏腑衰竭。解药以黄连、黄芩、秦皮煎汤,配合针刺‘关元’‘气海’穴,可延缓毒性发作……”她还在旁边备注了“需警惕与普通痢疾混淆”,这是她从刘妈的阴谋中得到的教训。
当写到断肠草时,她的笔锋顿了顿。脑海中浮现出后山那丛开着淡黄色小花的植物,以及那个神秘男子挖药的背影。“断肠草,又名钩吻,全株有毒,嫩叶及根部毒性最强。误食后症状与泻心散相似,但伴有呼吸抑制。目前暂无特效解药,仅能以绿豆、甘草煎汤缓解毒性……”她特意画了断肠草的图谱,标注出与马齿苋的区别——两者叶片相似,极易混淆,这也是她亲身观察到的重要细节。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书桌角落放着一张之前从周嬷嬷那里缴获的药方,是周嬷嬷为刘妈调理慢性肠炎时开的。她原本没在意,此刻拿起一看,却发现药方中竟然有一味“土茯苓”——土茯苓性平味甘,能解毒除湿,本是对症之药,但药方中土茯苓的用量竟是常规用量的三倍!
“不对,土茯苓虽好,但过量服用会损伤肝肾。”凌薇心中一动,调动“读医眼”扫过药方,果然发现了异常——药方中除了土茯苓,还混入了微量的“鹤顶红”,只是被大量的甘草掩盖了毒性,寻常医者根本察觉不出。周嬷嬷这是想慢慢毒死刘妈,杀人灭口!
凌薇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周嬷嬷被贬为洒扫丫鬟后,她本以为这件事已经告一段落,没想到周嬷嬷竟如此狠毒,连自己人都不放过。这背后,恐怕还有太后的指示。她将这张药方小心翼翼地夹进笔记中,作为新的证据。
傍晚时分,秦忠突然来访,带来了萧玦的口谕:“苏小姐,王爷说宫里来人了,太后娘娘听闻您医术高明,想请您进宫为公主诊治。”凌薇心中一凛,太后?她刚对自己下了杀令,怎么会突然请她进宫?这分明是鸿门宴!
“秦总管,公主得了什么病?”凌薇不动声色地问道。
秦忠摇了摇头:“具体情况老奴也不清楚,只听说公主缠绵病榻多日,太医治了许久都不见好转。王爷让老奴问问您的意思,若是不想去,王爷会为您推脱。”
凌薇沉思片刻,心中已有了决断。太后既然敢请她进宫,就一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若是不去,反而会让太后抓住把柄,说她抗旨不遵;若是去了,虽然危险重重,但也能趁机探查太后的虚实。她抬起头,对秦忠说:“请转告王爷,臣女愿随您进宫。”
秦忠有些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好,老奴这就去回复王爷。王爷说,若是您愿意去,他会亲自陪您一起进宫,确保您的安全。”
秦忠离开后,张妈焦急地说:“小姐,您怎么能答应进宫呢?太后对您心怀不轨,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
凌薇握住张妈的手,安慰道:“张妈放心,我自有分寸。萧玦会陪我一起去,太后不敢明目张胆地对我下手。而且,这也是我查清太后阴谋的好机会。”她走到书桌前,将写好的笔记小心翼翼地收进紫檀木盒中,与银针放在一起,“这些笔记是我的心血,也是我的武器,有它们在,我就多一分底气。”
夜幕渐渐降临,西厢房的灯亮了起来。凌薇坐在书桌前,最后检查了一遍药箱——银针、常用药材、笔记都已备好。她知道,进宫之路必定充满荆棘,但她已经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弃妃了。她有医术,有智慧,还有萧玦的暂时庇护。这场与太后的较量,她必须赢。
就在她准备休息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凌薇警惕地看向窗外,只见一个黑影一闪而过,手中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她心中一紧,连忙追了出去,却只看到院墙上留下的一个脚印。地上散落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字:“公主之病,非药可医,小心宫中眼线。”凌薇捡起纸条,心中充满了疑惑——这个黑影是谁?是敌是友?他为什么要提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