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设在“铁毡”内部——是的，周老蔫团队花了两天时间，在这个巨大的金属花园里开辟了几个房间，其中一个改造成了临时审讯室。
“环境有助于施加心理压力。”沈冰当时是这么解释的，“想象一下，你被关在一个被你自己组织派来摧毁的东西肚子里，周围长满了花花草草，还有小树苗从通风口伸进来——这画面本身就很有冲击力。”
此刻，吴钢坐在一张简易椅子上，手腕和脚踝戴着灵能抑制镣铐。他脸色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冷静。
林凡坐在他对面，桌上摆着一个保温杯——里面是奶粉，还在冒热气。
“先声明，”林凡喝了口奶，表情自然，“这不是什么审讯手段，纯粹是我儿子四点半就醒了，我得边喂奶边干活。”
吴钢：“……”
门开了，叶知秋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她看了眼林凡的保温杯，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抽，然后坐在旁边。
“开始吧。”林凡放下杯子，“姓名，真实身份，隶属组织，任务目标。”
吴钢沉默。
“不配合？”叶知秋调出平板上的画面，是昨晚地下二层的监控录像——当然，是经过剪辑的版本，只显示了吴钢潜入、触发陷阱、最后被防卫队带走的画面，没有林曙光意识投影的部分，“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吴钢盯着画面，突然开口：“那个婴儿……他到底是什么？”
林凡挑眉：“我儿子。怎么，你想给他送满月礼？晚了，他快八个月了。”
“我不是在开玩笑！”吴钢声音提高，“昨晚……我感觉到……不对，我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婴儿虚影，还有——”
“还有你被我们布置的灵能幻象吓破了胆。”沈冰的声音从墙上的扬声器传来，冷静而专业，“根据我们的分析，你在高浓度灵能环境下产生了严重的幻觉和认知失调。这是常见症状，不必过度解读。”
吴钢愣住了：“幻……幻觉？”
“不然呢？”林凡摊手，“你以为我儿子会半夜不睡觉，跑进地下实验室跟你玩捉迷藏？他才八个月大，连路都不会走。”
这个解释如此合理，以至于吴钢开始怀疑自己。
难道……真的是幻觉？
那恐怖的威压、脑海中直接响起的声音、还有那个发光的婴儿虚影……
“好了，回到正题。”叶知秋敲了敲桌子，“姓名。”
“……吴钢。”
“真实身份。”
“‘洞察之眼’三级外勤特工，代号‘灰隼’。”
“任务目标。”
吴钢深吸一口气：“第一，确认翡翠种子的状态和位置；第二，获取灵能应用技术核心数据；第三，评估‘神嗣’威胁等级。”
他顿了顿，补充道：“第三项有附加指令……如果确认‘神嗣’具备成长性威胁，可申请执行清除程序。”
房间里温度骤降。
林凡的表情没变，但手里的保温杯外壳，无声地裂开了一条缝。
“继续说。”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吴钢感到一阵寒意，不敢隐瞒：“‘洞察之眼’是一个前文明遗产回收与研究组织，成立于末世前三年。我们的目标是收集所有前文明遗留的高等科技和超自然物品，阻止它们被滥用或落入……‘不合适’的人手中。”
“比如我们？”叶知秋冷声问。
“翡翠种子是前文明‘生命灵能计划’的核心产物，理论上是能重塑行星生态环境的战略级物品。”吴钢道，“按照组织规定，这种级别的遗产必须被回收并封存，直到人类文明达到相应的道德和技术水平。”
“所以你们就派‘铁毡’来摧毁我们？”林凡问。
“那是‘清道夫’协议。”吴钢低下头，“当某个遗产被激活并可能造成不可控影响时，组织会派遣清道夫进行‘区域净化’。铁毡的任务本来是摧毁翡翠种子和所有相关设施……但显然，它失败了，而且变成了……这样。”
他环顾四周长着小花的金属墙壁，表情复杂。
“组织现在什么反应？”林凡问。
“我不知道。”吴钢老实道，“我这次的行动是独立的潜伏任务，不与清道夫行动交叉。但按照惯例，清道夫失联后，组织会进入二级警戒状态。他们会分析失败原因，评估目标威胁等级，然后决定下一步行动——可能是更强的武力打击，也可能是……谈判。”
“谈判？”叶知秋皱眉。
“如果目标展现出足够的实力和可控性，组织有时会选择合作而非对抗。”吴钢道，“毕竟我们的最终目标是保护遗产不被滥用，而不是毁灭一切。但前提是，目标必须接受监督和约束。”
林凡沉默片刻。
“你们组织总部在哪？”
“我不知道。”吴钢摇头，“像我这样的外勤特工，只通过加密网络接收指令和传递情报。组织的结构是金字塔式的，每层只知道必要的信息。我只知道我的直接上级代号‘观星者’，负责东部区域。”
“怎么联系？”
“每月十五号，通过特定频率的短波广播接收加密指令。如果有紧急情报，可以用我背包里的卫星通讯模块发送，但那个需要中继站支持——我已经在基地外埋设了一个微型中继器，位置在……”
他报了一个坐标。
叶知秋立刻通知黑子去核实。
“关于‘神嗣’，”林凡盯着吴钢，“你们组织知道多少？”
“不多。”吴钢道，“我们只知道林曙光出生时引发了大规模灵能潮汐，被高等文明‘观察者’标记。组织内部对此有分歧：一部分人认为他是‘变量’，可能引导人类走向新的进化方向；另一部分人认为他是‘异数’，会破坏实验场的平衡，必须控制甚至清除。”
他苦笑：“我原本的任务只是评估。但昨晚……如果那些不是幻觉，那么他的威胁等级可能需要重新评定。”
林凡没有回应这句话，转而问：“复兴城那边，你们渗透了多少人？”
“我不清楚。”吴钢摇头，“不同特工之间是隔离的。我只知道复兴城内部有我们的眼线，级别不低，但具体是谁我不知道。”
审讯持续了一个小时。
吴钢相当配合——或者说，昨晚的经历让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卷入了他无法理解的事件中。当一个人开始怀疑自己看到的究竟是现实还是幻觉时，心理防线很容易崩溃。
最后，林凡站起来。
“你会被暂时关押。如果配合后续调查，并且提供的情报属实，我们可以考虑从轻处理。”
吴钢抬起头：“你们……不杀我？”
“我们不是‘洞察之眼’。”林凡淡淡道，“在黎明基地，人命是有价值的——哪怕是你这样的。”
离开审讯室，林凡、叶知秋和通过视频参与的沈冰、周老蔫开了个简会。
“情报可信度？”林凡问。
“八成是真的。”沈冰分析道，“他的生理指标显示没有撒谎的迹象。而且他提供的加密频率、通讯方式等技术细节，和我们从侦察器残骸里破解的信息能对上。”
周老蔫补充：“中继器的位置找到了，已经拆除。里面的数据记录显示，他发送过两次信息：一次是三天前，报告抵达黎明基地；一次是昨晚……行动前发送了‘准备潜入’的简短信号。”
“也就是说，‘洞察之眼’现在只知道他准备行动，但不知道结果？”叶知秋问。
“大概率是。”沈冰点头，“中继器有自动回传功能，如果长时间没有后续信号，会发送‘失联警报’。但那个功能需要手动激活，吴钢还没来得及激活就被抓了。”
林凡沉思片刻。
“所以现在，‘洞察之眼’知道我们这里有翡翠种子、有灵能技术、还有一个被标记的‘神嗣’。他们派来的清道夫失联了，潜伏特工失联了。接下来他们会怎么判断？”
“两种可能。”叶知秋分析，“第一，认为我们实力远超预期，需要重新评估；第二，认为我们使用了某种未知手段屏蔽了通讯，会派遣更隐蔽或更强力的侦察单位。”
“或者两者都有。”沈冰推了推眼镜，“从吴钢的供词看，‘洞察之眼’不是铁板一块。内部对林曙光的看法有分歧，这可能是我们的突破口。”
林凡点头：“我们需要更多信息。沈冰，试着破解吴钢那个卫星通讯模块，看能不能反向追踪或者伪装通讯。周工，研究一下中继器的设计，也许我们能给‘洞察之眼’发点‘好消息’。”
“明白。”
“知秋，复兴城那边有回应了吗？”
“有了。”叶知秋调出通讯记录，“陈明远回复，对吴钢的行为表示‘震惊和遗憾’，声称复兴城对他的真实身份毫不知情，并感谢我们及时控制了他。他们表示愿意配合调查，但同时……委婉地询问，是否可以遣返吴钢，由他们‘依法处理’。”
林凡笑了：“告诉他们，吴钢涉嫌窃取我方重要技术机密，属于严重安全事件。在彻底调查清楚前，他必须留在我们这里。但为了表示诚意，调查结果我们可以共享。”
“明白。”
会议结束。
林凡回到住宅区时，已经是上午九点。
苏婉清正在给林曙光喂苹果泥。小家伙坐在特制的高脚椅上，一手抓着勺子乱挥，一手捏着那块灵能铭文铁片——铁片此刻安静得像块普通金属，表面的纹路暗淡无光。
“爸爸！”看到林凡，林曙光开心地挥舞勺子，苹果泥飞溅。
林凡熟练地侧身躲开，走到儿子身边，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昨晚睡得怎么样？”
“好！”林曙光口齿不清，“梦见……打坏蛋！”
苏婉清手一抖，勺子掉进碗里：“他、他刚才说什么？”
林凡面不改色：“小孩子做噩梦很正常。来，爸爸抱。”
他抱起儿子，走到窗边，低声问：“曙光，昨晚你是不是‘帮’爸爸打坏蛋了？”
林曙光眨巴着眼睛，小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然后点点头：“坏蛋……吵睡觉。”
“那你是怎么打坏蛋的？”
小家伙想了想，举起手里的铁片：“亮亮……帮忙。说‘走开’！”
铁片似乎感应到话题，表面纹路微微一亮，随即又暗下去。
林凡心中了然。
果然是铁片在辅助。它似乎能感应到林曙光的情绪和意愿，在特定情况下——比如感受到恶意威胁时——将这些意愿转化为可控的灵能反应。
这既是保护，也是隐患。
“曙光，”林凡认真地看着儿子，“以后如果感觉到‘坏蛋’，要先告诉爸爸或者妈妈，好吗？不要自己打。”
“为什么？”林曙光歪头。
“因为……”林凡绞尽脑汁想了个婴儿能理解的理由，“因为打坏蛋很累。让爸爸去打，你负责吃苹果泥，好不好？”
这个逻辑居然说服了小家伙。
“好！”林曙光开心地点头，“爸爸打！我吃果果！”
林凡松了口气。
这时，手环震动：
【灵能铭文铁片分析进度更新】
【已识别功能：意愿转化、灵能增幅、守护协议、信息记录】
【新发现：铁片内存储有未解锁数据模块，需特定条件激活】
【激活条件推测：与‘圣柜’碎片共鸣\/林曙光能力进一步觉醒\/接触其他铭文物件】
【温馨提示：宿主的儿子拥有一个内置‘使用说明书’但需要自己破解的玩具，建议早点教他编程】
林凡关闭提示，把儿子交还给苏婉清。
“今天基地有些事要处理，我晚点回来。”
“小心。”苏婉清轻声道，“还有……关于昨晚的事，我觉得我们得好好谈谈。”
“今晚谈。”林凡点头，在她额头亲了一下，又亲了亲儿子，转身离开。
走出住宅区时，黑子迎面跑来。
“老大，出事了。”
“说。”
“东边侦察队传回消息，发现异常生物活动迹象。”黑子表情凝重，“不是变异体……更像是有组织的队伍。数量不明，但装备精良，正在向我们这个方向移动。速度不快，像是在……侦察。”
林凡眼神一冷。
“距离？”
“三十公里左右。按他们现在的速度，预计明天中午抵达基地外围。”
“能确定身份吗？”
“太远看不清，但服装很统一，灰色调，有统一的标志——”黑子调出侦察队发回的模糊照片。
照片上，几个穿着灰色作战服的人影正在林地中穿行。虽然画质很差，但能看清他们手臂上有一个徽章图案。
一只眼睛。
“洞察之眼。”林凡一字一顿。
他们来得比预想的快。
或者说，他们一直就在附近。
“通知所有单位，进入三级戒备。”林凡沉声道，“另外，让沈冰和周老蔫加快进度。我们需要在客人到来前，准备好‘欢迎仪式’。”
“是！”
黑子匆匆离开。
林凡站在街道中央，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孩子们在嬉闹，大人们在劳作，老人坐在门口晒太阳。
这一切，他必须守住。
手环震动，这次不是系统提示，而是紧急通讯请求。
来自：钢铁兄弟会，“扳手”。
接通。
“林指挥！你们那边是不是出事了？”扳手的声音带着焦急，“我们监测到东部区域有高能量反应移动，方向是你们那里！而且……能量特征和之前‘铁毡’的稳定器很像！”
林凡心中一沉。
“具体什么情况？”
“不清楚！但能量读数比‘铁毡’低，可数量……不止一个！”扳手急促道，“至少有五个独立的能量源，正在分散向你们基地靠近！我们判断，这可能是‘洞察之眼’的侦察小队，携带了小型化的地质稳定器！”
五个。
携带小型稳定器的侦察小队。
如果让他们接近基地，哪怕每个只能固化一小片区域，也会造成巨大破坏。
“情报收到，非常感谢。”林凡冷静道，“另外，我们需要技术支持。能否提供针对地质稳定器的反制方案？”
“我正在整理资料！”扳手道，“半小时后发给你们！林指挥，千万小心！那些小玩意儿虽然单个威力不如铁毡，但灵活得多，而且……它们可能不是用来攻击的！”
“什么意思？”
“地质稳定器原本的设计用途是环境改造！”扳手快速解释，“固化地面只是其中一个功能！它还能改变土壤成分、调整局部气候、甚至……催化植物生长！如果‘洞察之眼’用它们来改造你们基地周围的环境——”
话没说完，但林凡已经明白了。
他们可能不是来强攻的。
是来“改造”的。
把黎明基地周围，改造成不适合人类居住的环境。
“明白了。”林凡切断通讯，深吸一口气。
然后打开全基地广播。
“所有单位注意，所有单位注意。”
“一级战备状态，即刻生效。”
“这不是演习。”
“重复，这不是演习。”
街道上的人群停下脚步，看向广播喇叭的方向。
孩子们被大人抱起，迅速送往避难所。战士们跑向各自的岗位。工程师们开始检查防御设施。
林凡看着这一切，握紧了拳头。
“来吧。”他低声自语，“看看这次，你们还能不能‘看’清楚。”
天空，不知何时聚集起了乌云。
暴风雨前的宁静，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