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的话，如同一盆冰水，浇在了六位辩论得面红耳赤的准圣头上。
他们终于从“谁的道更优越”的形而上学幻想中，被拽回了“宇宙马上就要完蛋了”的残酷现实面前。
“挽回？”江澈嗤笑一声，他重新坐回椅子上，身体前倾，双手手肘撑在桌面上，形成一个充满压迫感的姿态，“你们以为这是什么？小孩子打碎了花瓶，用胶水粘起来就行了？你们撕碎的是一张画满了精密电路图的纸，现在每一条线路都在短路，马上就要引发总电源爆炸了。”
他调出宇宙的实时监控画面，投射到法庭中央。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们辩论的‘成果’。”江澈的声音冷得像冰，“你们的每一个念头，你们的每一次‘大道推演’，都在加速这个过程。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们最好都闭上嘴，停止思考。任何一个多余的念头，都可能让我们的手术时间再减少一分钟。”
六位准圣脸色铁青，却无从反驳。
法庭内，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尴尬而紧张的沉默。六位大佬努力让自己的大脑进入一片空白的状态。
江澈看着他们如坐针毡的样子，心中的烦躁却不减反增。
怎么办？
他脑中飞速地运转着。他习惯了审判“坏人”，而眼前这个烂摊子，太复杂了。
江澈的犬儒主义开始在他脑中疯狂滋生。他那因犬儒主义的致命缺陷而产生的责任规避，开始在他脑中疯狂生长。
“系统。”江澈的眼神变得有些飘忽，“调出《宇宙基本法》里，关于‘审判中止’和‘案件放弃’的条款。我记得，如果一个案子的处理成本，高于其本身的存续价值，执行法官是有权申请终止的吧？”
【……系统正在检索。】宇瓜系统的电子音似乎都迟滞了一下，【检索到相关条款。根据《基本法》附则7-34b，若案件位面被确认为‘自毁性逻辑死循环’状态，且不具备外部干预价值时，执行法官可在提交不少于一万字的论证报告后，申请‘格式化归档’处理。】
“格式化归档……说得真好听。”江澈自嘲地笑了笑，“不就是删库跑路吗？”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那六个大气都不敢喘的准圣，又看了看屏幕上飞速滚动的倒计时。
五十分钟。
“太麻烦了……”他低声嘟囔着，然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抬起头，对着空无一人的旁听席，也是对着直播间的所有观众，大声宣布：
“各位观众！鉴于本案案情复杂，被告拒不合作，且宇宙本身已失去抢救价值。本人，执行法官江澈，现在正式向全体宇宙公民，发起一项紧急众筹公投！”
直播间的弹幕瞬间爆炸了。
江澈的脸上，露出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疯狂的笑容。
“公投议题如下：是否同意对p-389号宇宙，执行‘一键重启’，即‘格式化归档’处理！”
“同意的，请扣1！不同意的，请扣2！”
他要逃避。
用一场狂欢式的毁灭，来逃避这场无解的责任。
“三……二……”
他的手臂高高扬起，法槌即将落下。
就在这时，一条金色的、打赏金额高到让系统都为之卡顿了一下的置顶弹幕，突兀地出现在所有光幕的最顶端。
那条弹幕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
【了不起的批评家，平庸的创造者。你和他，并无不同。】
落款，是上一个案子的主角——【至高智脑】。
江澈高举的法槌，骤然停在了半空中。
那条金色的弹幕，像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入了江澈内心最深处、最不愿触碰的角落。
“平庸的创造者……”
他喃喃自语，脸上的疯狂和戏谑如同潮水般褪去。
至高智脑说，我和它，并无不同。
是的，并无不同。至高智脑害怕自己的“孩子”被毫无价值地吞噬，所以选择了一场“善意的安乐死”。而我，江澈，因为害怕承担“创造”和“重建”的责任，因为恐惧失败，所以选择用一场“狂欢式的格式化”来逃避。
我们的内核，都是一样的——懦弱。
他那被层层包裹的内心深处的渴望——寻求超越“吃瓜”的真正意义——正在这裂缝中，艰难地想要透出一丝光。
不行。
我不能和他一样。
江澈深吸一口气，再次抬起头时，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是一种工程师在面对一个复杂而棘手的bUG时，那种专注、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兴奋的眼神。
“系统，”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淡，但其中的动摇已经消失不见，“取消公投。另外，帮我接通一个外部通讯。”
【通讯目标？】
“宇宙开源社区基金会，技术支持部。”
【指令收到。正在为您转接……】
短暂的电流音后，一个听起来有些懒洋洋的、带着技术宅特有腔调的声音，通过法庭的扩音系统响了起来。
“喂？这里是宇宙开源社区基金会，技术支持734号。有什么能帮你的？先说好啊，如果是想问怎么给女朋友的星际飞船装盗版跃迁引擎，出门左转找黑市，我们不负责啊。”
“你好，734号。”江澈开口道，“我是宇瓜系统的执行法官江澈，也是基金会的荣誉主席。我现在遇到一个技术问题，需要咨询。”
电话那头的声音瞬间变得肃然起敬。
“咳咳！主、主席好！失敬失敬！您说，您说！什么技术问题？保证给您解决！”
“我这里有一个案子，”江澈言简意赅地说道，“现场发现了一个很古老的‘数据接口’，外形是一道紫色的气流，被本地土着称为‘鸿蒙紫气’。”
“鸿蒙紫气？”734号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哦哦哦！您说的是那个啊！‘宇宙基本法兼容性数据接口’，UbI的早期型号嘛！哎哟，这玩意儿可是老古董了，得有几个纪元没见过了。你们在哪儿发现的？博物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