氮气泄漏被紧急处理，阀门重新拧紧。但车间里的气氛，已经彻底变了。
孙司长没有像众人预想的那样立刻离开，而是让人搬来几把椅子，就在车间角落里，召开了一个临时会议。与会者只有杨总工、林爱国、周师傅，以及孙司长带来的两位随行人员——一位是秘书，另一位眼神精干，始终没怎么说话。
“把门关上。”孙司长说。
门被关上，隔绝了外面探头探脑的目光。只有应急照明和几盏工作灯亮着，光线昏暗，映着每个人严肃的脸。
“说说吧，从头说。”孙司长看着林爱国，“从你们接到‘昆仑’任务开始，遇到的‘意外’，一件件说。不要有顾虑，我要听原原本本的情况。”
林爱国看了一眼杨总工，杨总工微微点头。
深吸一口气，林爱国开始讲述。从最初的箱体材料异常、奇怪的供应商、被掉包的成分报告，到后来屡次出现的设备“小故障”、蹊跷的停电、张先生带着“礼物”接近、老宅被盯梢、棒梗受伤、老郑发现的通讯记录和那份令人脊背发凉的“侧写报告”，再到今天这场精准的“意外”……他尽可能客观，只陈述事实，但桩桩件件串联起来，勾勒出的是一张从技术窃取到人身威胁、无所不用其极的暗网。
周师傅和杨总工不时补充细节，尤其是设备破坏和技术干扰方面。
孙司长静静地听着，手指轻轻敲着膝盖。他带来的那位精干随行，飞快地在本子上记录着，偶尔抬头，目光锐利地扫过林爱国提到的几个关键点。
“那份侧写报告和金属碎屑，现在在哪里？”孙司长问。
“在公安局老郑同志那里，作为证据保管。”林爱国答。
孙司长点点头，看向那位精干随行：“陈处，你怎么看？”
被称作陈处的男人合上本子，声音不高但清晰：“典型的境外工业间谍与境内破坏分子相结合的操作模式。前期以技术合作、利益输送为饵，渗透拉拢；中期多管齐下，技术窃取与破坏干扰并行；后期，在目标可能取得突破或引起高层关注时，制造‘意外’事故，既可能毁掉成果，也可能造成人员伤亡，更重要的是，能在政治上制造混乱，打击我方重点项目的士气和信誉。今天这一出，时机、目标选择都很老辣。”
孙司长面色严峻，沉默了片刻，对秘书说：“立刻以我的名义，联系相关部门主要领导，通报这里的情况。请求立即成立由工业、公安、安全部门组成的联合调查组，进驻轧钢厂，彻查‘昆仑’项目遭遇的一系列问题。调查期间，‘昆仑’项目组享有最高优先级的安全保障和技术支持请求权。”
“是！”秘书立刻起身出去联系。
孙司长又看向林爱国：“林爱国同志，你的个人安全必须得到保障。在调查组做出进一步安排前，我建议你暂时脱离一线生产岗位，配合调查。这不是不信任，是保护。”
林爱国张了张嘴，还没说话，车间门被敲响了。吴技术员脸色有些发白地探进头来：“杨总，林工……出，出问题了。”
“怎么了？”杨总工心头一跳。
“那个……抢救工艺出来的箱体，在模拟高周疲劳测试台上……裂了。”吴技术员声音干涩，“特定频率的振动载荷下，寿命……远低于设计标准。初步分析，是简化工艺没能完全消除材料内部的微裂纹和应力集中点，在交变载荷下扩展了。”
刚刚取得“成功”的喜悦，瞬间被浇了一盆冰水。技术隐患，在最不该出现的时候，暴露了。
孙司长眉头紧锁：“具体差多少？”
“关键部位的疲劳寿命，只有设计要求的……三分之一左右。”吴技术员低下头。
这意味着，用现有“抢救”工艺加工出的箱体，根本不能作为正式产品使用！之前的“合格”，只是尺寸和静态性能上的，动态的、长期使用的可靠性，不过关！
林爱国只觉得后背的冻伤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但他更疼的是心里。千难万险闯过来，以为看到曙光，却没想到地基下面还有暗坑。
“工艺必须调整，完善。”林爱国声音沙哑，但很坚定，“需要重新优化热处理参数，可能还要配合局部的表面强化。但这需要时间，需要试验。”
而时间，恰恰是他们最缺的。联合调查组要进驻，他自己可能要被暂时调离一线，暗处的敌人“隼”已经启动了“清巢”程序……
就在这时，厂办通讯员急匆匆跑来，递给杨总工一份标着“绝密·特急”的电报。杨总工看完，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将电报递给了孙司长。
孙司长扫了一眼，瞳孔微微一缩，把电报又递给了陈处。
陈处看完，沉声道：“消息证实了。境外‘隼’小组确已启动‘清巢’，命令是消灭所有境内关联痕迹和可能暴露的人员。林爱国同志及其核心团队成员，被列为高优先级目标。建议立刻采取隔离保护措施，关键数据、样品、工艺文件，必须立即转移至绝对安全地点。”
“清巢”……这意味着对方要狗急跳墙，进行物理消除了。不仅是破坏项目，是要杀人灭口，毁掉一切线索。
孙司长当机立断：“陈处，你立刻协调，安排可靠人员，护送林爱国同志及‘昆仑’项目所有核心资料、现有样品，转移到三线备用研究基地。行动要绝对保密，路线要确保安全。杨总工，你配合，挑选少数绝对可靠的技术骨干随行，继续攻关完善工艺。厂里这边，由周师傅暂时负责维持，配合调查组工作，对外就说林爱国同志重伤需要隔离治疗。”
“司长！”林爱国猛地站起来，“我不能走！工艺完善的关键节点我清楚，最后的产品生产离不开现场调整！我躲起来，项目怎么办？而且我一走，不等于告诉暗处的敌人，我们怕了吗？他们更会肆无忌惮！”
“林爱国同志！”孙司长语气严厉起来，“你的勇气和担当我很欣赏！但这不是逞个人英雄的时候！你的安全，关系到项目的核心机密，也关系到我们能否顺藤摸瓜揪出背后的黑手！这是命令，不是商量！”
“可是……”
“没有可是！”孙司长斩钉截铁，“你必须走，今晚就走！这是为了保护你，也是为了保护‘昆仑’！只有你和核心资料安全了，我们在这里的调查和后续生产，才能没有后顾之忧！明白吗？”
林爱国胸口剧烈起伏，他看着孙司长不容置疑的眼神，又看了看杨总工和周师傅担忧焦急的面孔，最终，重重地、艰难地点了下头。
“我……服从安排。但走之前，我要把目前所有的试验数据、工艺参数调整思路，尽可能详细地交代给吴工和周师傅。还有，”他顿了顿，“我想回趟四合院，跟我妈……和院里关心我的人，有个交代。”
孙司长考虑了一下，对陈处说：“安排两人，便衣护送林爱国同志回住处，限时一小时。然后直接出发。”
“是！”
……
夜幕降临，林爱国在两位便衣同志的陪同下，回到了四合院。院子里的邻居们显然也听说了白天厂里出事、领导视察遇险的传闻，看到林爱国回来，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候。
林母更是拉着儿子的手，上下打量，看到他后背衣服的破损和隐约的伤痕，眼泪就下来了。
林爱国简单安抚了母亲和邻居，只说厂里任务需要，自己要出差一段时间，去外地解决技术问题，可能通讯不便，让母亲不要担心。
他特意看了看棒梗。棒梗伤好多了，但人沉默了不少，总是下意识地摸头上的纱布。看到林爱国，他眼睛亮了一下，又黯下去。
趁着母亲去收拾东西的间隙，林爱国走到棒梗身边，摸了摸他的头：“好好养伤，听奶奶的话，等我回来，教你用我的那套工具。”
棒梗抬起头，眼睛黑白分明，他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问：“林叔，那些坏人……最后都会被抓起来吗？像易中海那样？”
林爱国心中一震。这孩子，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易中海的结局，成了他衡量正义的一个标尺。
他蹲下身，看着棒梗的眼睛，郑重地说：“会的，棒梗。易中海那样害人的人，被抓起来了。这些搞破坏、想偷我们国家宝贝、还想害人的坏人，也一定会被抓起来。公安叔叔，还有更多像孙司长那样的领导，正在抓他们。你要相信。”
棒梗看了他很久，慢慢点了点头：“嗯。林叔，那你……小心点。”
“好。”林爱国用力抱了抱这个过早经历风雨的孩子。
一小时后，林爱国提着简单的行李，在母亲含泪的注视和邻居们担忧的目光中，走出了四合院。他没有回头，坐上了一辆不起眼的吉普车。
车子驶入夜色，朝着城外未知的备用基地驶去。车上，陈处递给他一个牛皮纸袋：“这是雷浩同志通过安全渠道转给你的最新情况摘要，还有基地的基本资料。你看一下。到了基地，会有人接应你。”
林爱国接过纸袋，却没有立刻打开。他靠在椅背上，透过车窗看着飞速后退的城市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