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市的初夏总带着黏腻的热，六月初的午后，阳光把柏油路晒得发烫，连吹过窗户的风都裹着热气。但华雪实验室里却透着一股与外界格格不入的冷 —— 不是空调的凉，是那种持续攻坚无果后，弥漫在空气里的压抑与焦灼。
白色的实验台从门口一直排到最里面，台面上摆着示波器、恒温箱、显微镜，还有一堆贴着标签的陶瓷材料样本。屏幕上跳动的波形图大多是红色的，代表 “未达标”，偶尔有几条黄色的，也离 “合格” 线差着一点。李华雪站在中间的实验台旁，手里捏着一块巴掌大的陶瓷封装样本，指尖反复摩挲着边缘，眉头拧得能夹碎纸。
“李总，刚测的第 42 批样本，导热系数还是 178w\/(m?K)，离 180 的目标还差 2。” 老周拿着测试报告走过来，声音里带着难掩的疲惫，眼底的红血丝像蜘蛛网一样蔓延，“氧化铝和氮化铝的比例调了八次，偶联剂也换了三种，还是不行。”
小林坐在旁边的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屏幕上是芯片散热模拟的三维模型，红色的高温区域始终集中在芯片核心，像一块化不开的疙瘩。“我试了三种散热路径优化算法，核心温度还是降不到 85 度以下。” 他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汗水顺着脸颊滑到下巴，滴在键盘缝隙里，“再这样下去，别说 6 个月突破专利，能在年底搞定封装就不错了。”
实验室里静了下来，只有仪器运行的 “滋滋” 声和键盘的敲击声，偶尔夹杂着有人叹气的声音。张涛从新加坡回来后，每周都会来实验室两三次，但每次都只说 “别急，技术攻坚没有捷径”，从不多问进展 —— 他知道，现在说再多 “加油” 都没用，只会给大家增加压力。
下午四点多，实验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张涛拎着两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走进来，布袋子上印着 “楚江特产” 的字样，还沾着点泥土的痕迹。“刚从老家回来，我妈让我给你们带点东西。” 他把袋子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解开绳子，里面露出玻璃罐封装的霉豆腐、真空包装的酱板鸭，还有一筐裹着油纸的糯米团子。
“张总，您还特意跑回老家了？” 老周惊讶地抬起头，他知道张涛的老家在楚江乡下，开车来回要四个多小时，“其实我们再咬咬牙，肯定能找到办法的。”
张涛笑着摆摆手，拿起一罐霉豆腐递给老周：“我老家亲戚做的霉豆腐，用的是去年冬天的老豆腐，配米饭吃最香。你们整天在实验室待着，也得换换口味。” 又拿起一个糯米团子递给小林：“这个是芝麻馅的，趁热吃，凉了就硬了。”
他走到李华雪身边，看到她手里的样本和屏幕上的红色波形，没提测试数据，只说：“我昨天跟华中科大的王教授聊了聊，他是材料学的专家，下周会带两个学生过来，帮你们看看材料配方的问题。”
李华雪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张涛说的 “聊了聊”，其实是特意去协调专家支持。她心里一暖，嘴上却没说什么，只是接过张涛递来的糯米团子，咬了一口 —— 芝麻馅的甜香在嘴里散开，冲淡了几分连日来的焦虑。“谢谢涛哥。”
“跟我客气什么。” 张涛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们先吃点东西，我去隔壁办公室打个电话，不打扰你们。” 他知道，现在让大家放松一会儿，比说任何鼓励的话都有用。
傍晚六点，实验室的门又被推开，李明雪一手牵着张辰，一手抱着李悦走了进来 —— 张辰拎着印着卡通小熊的小保温桶，李悦则趴在妈妈怀里，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粉色的玩具听诊器，那是张辰之前的旧玩具，她最近总爱攥着。“给你们送晚餐啦，今天做了红烧肉和清炒西兰花，还煮了玉米排骨汤。” 李明雪把手里的大保温桶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把李悦放下来，“悦悦乖，站在妈妈旁边，别碰桌子上的机器哦。”
张辰早就挣脱妈妈的手，拎着自己的小饭盒跑到李华雪身边，仰着小脸看她：“小小姨，你怎么不笑呀？是不是不开心？” 李华雪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又在盯着屏幕皱眉，她赶紧放松表情，伸手摸了摸张辰的头：“小姨没有不开心，就是在想怎么让芯片跑得更稳。”
“那吃饼干就会开心啦！” 张辰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熊形状的饼干，饼干还带着点体温，是李明雪早上给他装的。他踮着脚，把饼干递到李华雪面前：“小小姨吃饼干，吃了就有灵感啦！”
李华雪看着小家伙认真的样子，心里一软，接过饼干咬了一口：“真好吃，辰辰的饼干果然有魔力。” 旁边的老周和小林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笑了 —— 连日来的疲惫，好像被这个小小的举动冲淡了不少。
李悦站在妈妈脚边，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白色的机器上亮着小灯，屏幕上有花花绿绿的线，还有叔叔阿姨们手里拿着的 “小方块”（陶瓷样本）。她看张辰在给大家递饼干，也学着样子，从妈妈给她准备的小零食袋里掏出一颗草莓味的软糖，踉踉跄跄地走到老周身边，仰着脖子举着糖：“爷爷，吃糖。”
老周愣了一下，赶紧蹲下来，接过软糖笑着说：“谢谢悦悦，悦悦真乖。” 李悦被夸了，眼睛亮晶晶的，又掏出一颗糖，走到小林身边，小手举得高高的：“叔叔，吃糖。” 小林赶紧放下手里的鼠标，接过糖：“谢谢悦悦，叔叔等会儿就吃。”
实验室里的气氛彻底活泛起来，大家围着桌子打开保温桶，红烧肉的香气、玉米汤的清甜裹着热气飘出来，连仪器的 “滋滋” 声都好像变得温柔了。张辰坐在李明雪身边，拿着小勺子小口吃着米饭，还不忘给妈妈夹一块排骨：“妈妈吃，排骨香。” 李悦则坐在妈妈另一边，手里拿着半根玉米，小口啃着，偶尔会把啃下来的玉米粒递到妈妈嘴边：“妈妈吃，甜。”
李明雪一边给两个孩子擦嘴，一边笑着对李华雪说：“华雪，你也多吃点，红烧肉炖了一个多小时，软烂好消化。” 她盛了一碗排骨汤递给李华雪，“里面放了山药，补补身体，你们天天熬夜，可别累坏了。”
李华雪接过汤，心里暖暖的：“嫂子，辛苦你了，还特意给我们做这么多。”
“不辛苦，你们才辛苦呢。” 李明雪笑着说，“辰辰昨天还跟我说，要给小小姨画‘厉害的芯片’，说画好了芯片就能早点突破，叔叔阿姨们就能早点回家休息。”
张辰听到妈妈提到自己，赶紧抬起头：“对！我画了芯片，上面还有小太阳，这样芯片就不热啦！” 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画纸，上面用蜡笔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长方形，旁边画着一个红色的太阳，还有几个用拼音写的字：“小小姨加油！”
李华雪接过画纸，小心地展开，眼眶瞬间有点发热。她把画纸放在桌子上，对着张辰认真地说：“辰辰的画真好看，有了小太阳，我们的芯片肯定能快快降温。”
张涛打完电话回来，看到眼前的场景，也忍不住笑了 —— 李明雪在给孩子们喂饭，李华雪拿着张辰的画纸看，老周和小林一边吃着饭，一边跟张辰聊着 “芯片上的小太阳”，实验室里再也没有之前的压抑，满是烟火气的暖。他走过去，从保温桶里盛了一碗汤，坐在李明雪身边，低声问：“今天悦悦没闹吧？我还担心她待不住。”
“乖着呢，就刚才想摸桌子上的机器，我说会烫，她就乖乖缩手了。” 李明雪笑着指了指李悦手里的玩具听诊器，“你看，抱着这个就不闹了，还学着给我‘看病’呢。” 正说着，李悦果然举起玩具听诊器，凑到李明雪胸口，小眉头皱着，像模像样地听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奶声奶气地说：“妈妈，不疼，健康！”
周围的人都被逗笑了，老周笑着说：“悦悦这是想当小医生呀，以后肯定跟嫂子一样，心细又温柔。” 李悦听不懂，只知道大家在笑，也跟着咯咯地笑了起来，手里的听诊器晃来晃去，不小心碰到了桌子上的糯米团子，张辰赶紧伸手扶住：“悦悦小心，别掉了！”
晚上八点多，大家都吃完了饭，李明雪收拾好保温桶，准备带孩子们回家。张辰临走前，还特意跑到李华雪身边，拉着她的手说：“小小姨，明天我再给你画带小风扇的芯片，风扇也能降温！” 李华雪笑着点头：“好，小姨等着辰辰的新画。”
李悦则挥着小手，跟老周和小林说：“爷爷再见，叔叔再见，明天给你们带糖！”
看着他们一家人离开的背影，老周感慨地说：“有这样的家人支持，咱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加油。” 小林也点点头，拿起桌上的测试报告：“李总，咱们再分析一下下午的数据吧，说不定辰辰的‘小太阳’真能给咱们灵感。”
接下来的几个月，实验室的攻坚进入了最关键的阶段。华中科大的王教授带着学生来了之后，和李华雪团队一起分析材料配方 —— 他们发现之前忽略了陶瓷材料的烧结温度曲线，调整了升温速率后，材料的致密性提高了，导热系数也跟着上升。每天，大家都要做十几组测试，经常忙到凌晨：老周负责材料制备，每天在高温烧结炉前待上七八个小时，胳膊上被烫伤了好几处，却只贴了块创可贴就继续干活，说 “这点伤不算啥，等突破了专利，再好好养”；小林负责算法优化，每天对着电脑屏幕，眼睛熬红了就滴点眼药水，头发掉了不少就笑着说 “正好省了理发钱”，却从来没说过一句累。
张涛每周都会来实验室，有时候带点新鲜水果，有时候带李明雪做的点心，偶尔也会把张辰和李悦带过来 —— 张辰果然兑现承诺，每周都给李华雪带新画的芯片：有带小风扇的，有带小冰块的，还有带 “彩虹降温层” 的，每次都能让实验室的人笑半天；李悦则会兑现 “带糖” 的承诺，每次来都拎着小零食袋，给每个人分一颗糖，然后乖乖坐在妈妈带来的小垫子上，玩自己的玩具，偶尔还会学张辰的样子，在纸上画歪歪扭扭的线条，说 “这是给小小姨的芯片”。
七月中旬的一天，实验室里终于传来了好消息 —— 第 89 批陶瓷材料样本的导热系数达到了 180.5w\/(m?K)，超过了目标值！老周拿着测试报告，手都在抖，他跑到李华雪身边，激动地喊：“李总！达标了！咱们终于达标了！”
李华雪赶紧跑过去看屏幕，上面的波形图变成了绿色，代表 “合格”。她盯着屏幕看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 这两个月的辛苦，那些凌晨的测试、反复调整的配方、大家眼底的红血丝，终于有了回报。小林也跑过来，看到屏幕上的数据，兴奋地跳了起来：“太好了！材料没问题了，咱们的算法优化也能加速了！之前模拟的‘动态散热路径’，现在终于能实装测试了！”
张涛接到李华雪的电话时，正在外地参加一个行业峰会。听到消息后，他立刻结束了正在进行的会谈，对着电话里的李华雪说：“太好了！我明天就回去，咱们好好庆祝一下！对了，别忘了告诉辰辰，他的‘小太阳芯片’真的起作用了！”
电话那头，李华雪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满是笑意：“我已经跟辰辰说了，他现在正兴奋地画‘庆祝芯片’呢，说要画满小烟花！”
挂了电话，张涛站在会议室的窗边，看着外面的夕阳 —— 暖金色的光洒在城市的高楼大厦上，像极了实验室里那些温暖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