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3日 星期四 农历八月廿一 多云
清晨六点半,工矿区的广播准时响起《在希望的田野上》的旋律。
我揉着惺忪睡眼推开窗户,秋日微凉的空气立刻涌入房间。
楼下院里的藤萝架上,叶子已微微泛黄,几片早衰的叶子在晨风中打着旋儿飘落。
小羽,快洗漱吃早饭!母亲在厨房里喊道,刚才晓晓来电话,说欧阳组织大家去沙河畔玩,一会儿就过来找你。
我顿时睡意全无。
沙河畔是我们这群油田子弟最喜欢去的地方,但上了高中后,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去了。
刚扒完一碗小米粥,院门外就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羽哥哥!晓晓清脆的声音伴着敲门声响起。
“妈!晓晓来了!我出去了啊?”我一边和母亲打着招呼,一边穿上蓝色外套就往门外跑。
“小羽!注意安全啊!”身后传来母亲的叮咛。
“哦!放心吧妈!”我回应着母亲。
跑到院门外,只见晓晓已站在梧桐树下等了。
她今天穿了件鹅黄色的毛衣,领口缀着白色蕾丝花边,下身是深蓝色修身牛仔裤,衬得双腿修长,乌黑的长发扎成利落的高马尾,额前几缕碎发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
羽哥哥!快点啦,大家都约好在邮局门口集合呢!她笑着催促,眼睛弯成月牙,欧阳说已经约了藤萝八仙所有成员及家属(特指杨莹和高旭红)!
“等我!我去推车!”我连忙回到院里推出了自己的二八式永久自行车。
晓晓轻盈地跳上后座,很自然地扶住我的腰。
出发!她欢快地说,声音里满是期待。
穿过工矿区清晨的街道,路边早点摊儿正冒着热气,卖油条的张大爷正忙着给排队的油田职工装袋。
张叔叔和其他几个穿着油田工服的叔叔伯伯正坐在路边吃豆腐脑,看见我们经过,笑着打招呼:小羽,带晓晓出去玩啊?
是啊,张叔!我一边小心地避开路上的坑洼,一边回应。
晓晓坐在后座上,轻轻哼着《同桌的你》的调子,手指无意识地在我外套上打着拍子。
秋风拂过,带来她发间淡淡的茉莉花香,和我心跳的节奏奇妙地重合在一起。
到了工矿区中心的邮局门口,大家已经等在那里了。
欧阳俊华一身藏蓝色运动服,显得肩宽腿长,古铜色的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正单膝蹲着帮秦梦瑶检查自行车链条。
秦梦瑶穿着淡紫色休闲套装,波浪卷发披在肩头,她微微低头看着欧阳,眼含笑意。
胖子张晓辉和王若曦站在一旁,胖子不知在说什么趣事,圆脸上眉飞色舞,逗得王若曦掩嘴轻笑。
王若曦今天穿了简洁的白色运动衫和黑色运动裤,马尾辫一丝不乱,看着张晓辉的眼神里带着无奈又宠溺的笑意。
姜玉凤还是一贯的清冷模样,利落的短发在晨光中泛着深栗色的光泽,她正低头调整画夹的背带。
身旁的高旭红安静地站着,深蓝色的运动服衬得他身形越发挺拔,目光不时落在姜玉凤身上,带着无限的温柔。
莉莉扎着标志性的必胜髻,亮红色的夹克像一团跳动的火焰,正兴奋地拉着杨莹的胳膊比划着什么。
杨莹穿着普通的运动服,肤色古铜,壮实的身材站在那里就像一座可靠的塔,他憨厚地笑着,目光始终追随着活泼的莉莉。
人都到齐了?欧阳俊华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出发!今天带你们去个新发现的好地方!
五辆自行车组成的车队浩浩荡荡地向工矿区外驶去。
我骑着车,晓晓坐在后座上,手轻轻抓着我的衣角。
车队穿过熟悉的红砖房区,路过四中和八小,绕过钻井队的办公楼,终于驶出了工矿区。
一出工矿区,柏油路便变成了土路,两旁的景象也渐渐开阔起来。
这里是典型的丘陵地带,十月之初,路边的杨树和槐树叶子刚刚开始泛黄,田野里的玉米已经收割完毕,只剩下枯黄的秸秆站立在田垄间。
远处,采油机的磕头机在缓慢地工作着,成为这片田野独特的风景。
几只麻雀在电线上排成一排,叽叽喳喳地叫着。
看那边!晓晓坐在后座上,指着远处一片银光闪烁的地方,沙河就在前方了!
欧阳在前面回头喊道,声音在秋风中有些飘忽,不过我说的地儿,还得再骑十分钟才到!我上次和老爸驱车路过时发现的,那段河岸特别美!
我们的自行车队在土路上颠簸前行,路边的野菊花一丛丛开得正盛,白色、黄色的小花在秋风中摇曳。
偶尔有野兔从路旁窜过,引得大家一阵惊呼。
张晓辉的车技显然不太熟练,在过一个土坑处时差点儿摔倒,幸好王若曦及时下车扶住了车子,才转危为安。
胖子,你这车技跟你的游戏水平一样臭啊!欧阳俊华笑着打趣。
失误!失误!胖子涨红了脸,一时大意!一时大意!呵呵!
说笑间,那段美丽的沙河畔已经近在眼前。
“伙计们!到了!到了!”欧阳俊华大声吆喝道。
这里的景色很美。河岸很宽阔,河水清澈见底,缓缓向东流去,大片大片的芦苇沿着河岸生长,芦花已经抽出,在阳光下泛着银白色的光泽。
河对岸是一片茂密的槐树林,树叶已经开始变黄,秋意渐浓。
几株野柿子树零星散布在河滩上,橙红色的果实像小灯笼般挂满枝头。
哇!这里真美啊!晓晓跳下自行车,张开双臂深深地呼吸着这里的新鲜空气,连空气都是甜的!
大家把自行车停在路边的杨树下,迫不及待地奔向河滩。
欧阳对这里很熟悉,他指着河滩如数家珍:这边水浅可以蹚水玩,那边芦苇荡里经常有野鸭,上游还有个废弃的采油架可以爬……
话没说完,姜玉凤已经找了个平坦的石头坐下,打开画夹开始写生了。
她选择的角度很巧妙,将对岸的槐树林、蜿蜒的河流和远处油田的井架都纳入画中。
高旭红没有打扰她,只是在不远处找了块石头坐下,目光温柔地追随着她作画时专注的侧脸。
欧阳俊华拉着张晓辉往那个废弃的采油架跑去:胖子,敢不敢比谁先爬到顶?
谁、谁怕谁啊!张晓辉虽然嘴上硬气,但圆脸上已经露出些许怯意。
杨莹护在莉莉身边,两人沿着河岸慢慢散步。
莉莉不时蹲下来采摘路边的野花,很快就编成了一个小花环戴在头上,转身问杨莹:好看吗?
“真美!呵呵!”杨莹憨厚地点头夸赞,古铜色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
晓晓和秦梦瑶则钻进了芦苇丛。
这里拍照一定很美!秦梦瑶举起她的傻瓜相机,开始寻找最佳角度进行各种拍照。
晓晓站在芦苇丛中,阳光透过芦苇的缝隙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回眸一笑的瞬间,快门声轻轻响起。
王若曦没有跟随胖子去爬采油架,而是选择在河滩上散步,目光却不时关切地望向采油架的方向。
我则在离晓晓最近的河滩上漫步,沙土很软,踩在上面发出沙沙的声响。
秋风拂过,芦苇荡发出浪潮般的沙沙声,偶尔有野鸭从芦苇丛中惊起,扑棱着翅膀飞向对岸。
羽哥哥,你看!拍完照的晓晓突然蹲下身去,从路边拔了几根狗尾巴草。
她灵巧的手指飞快地翻动着,绿色的草茎在她指尖缠绕、穿梭,不一会儿就编成了一个小指环。
这是?我好奇地问。
送给你的!她拉起我的手,将指环套在我的食指上,眼中闪着狡黠的光,物理定律豁免戒!戴上它,以后上费老师的物理课就不用担心被粉笔头攻击啦!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举起手对着阳光端详这个特别的礼物,狗尾巴草的绒毛在阳光下泛着金边,粗糙的触感却让人觉得无比温暖。
这么神奇?那是不是连万有引力都能豁免?我是不是能飞起来了?
想得美!晓晓嗔怪地推了我一下,仅限于费老师的粉笔头!不过……
她顿了顿,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戴上它,在我心里,你就是无所不能的超人啦!
我的心像是被温暖的阳光填满,小心地调整着指环的大小,正要说什么,突然听见采油架那边传来张晓辉的惊呼声。
哎呀妈呀!
我们转头望去,只见张晓辉正挂在采油架的中段,双手紧紧抓着一根看起来并不结实的旧缆绳,胖乎乎的身体在空中摇晃。
那采油架锈迹斑斑,在秋日天空下显得格外苍凉,大约有五六米高,显然是已经废弃多年的设施。
张晓辉!你快下来!王若曦在下面急得直跺脚。
欧阳俊华在架子上方大喊:胖子!别逞能!那绳子不结实!
然而张晓辉的表演欲已经刹不住车了,他双脚在铁架上一蹬,居然学着人猿泰山的样子,抓着缆绳就往旁边的一棵歪脖子树荡去!
哇呀呀呀——!张晓辉的怪叫声在空中回荡。
就在这惊险又滑稽的时刻,我突然注意到不远处的芦苇丛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那光芒很微弱,但在秋日的阳光下依然清晰可见。
更奇怪的是,附近的芦苇有明显被压弯的痕迹,像是有人不久前刚从那里经过。而且,那些倒伏的芦苇指向河岸深处,形成一条若隐若现的小径。
晓晓,你看那边……我正要指给晓晓看,却被一声巨响打断。
缆绳断了!
张晓辉应声而落,结结实实地摔在沙土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胖子!大家惊呼着围了过去。
在一片混乱中,我忍不住又望向那片芦苇丛。
反光已经消失了,但那些被压弯的芦苇依然在轻轻晃动。
在这个人迹罕至的河滩,会是谁在那里?那反光的东西又是什么?
晓晓注意到我的走神,轻轻拉了我的手:羽哥哥,怎么了?
我摇摇头,把疑问暂时压在心底:没什么,先去看看胖子吧。
张晓辉这一跤摔得着实不轻,正龇牙咧嘴地揉着屁股,王若曦在一旁又急又气地数落他。
幸好沙土地松软,除了屁股疼和自尊心受挫外,倒没什么大碍。
缆绳也太不结实啦!张晓辉强撑着面子。
欧阳俊华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行了!胖子!都摔成八瓣了还嘴硬呢!
这场意外让大家担心不已,稍作休整后,欧阳提议道:那边芦苇荡深处我们还没探过,听说里面有个老旧的泵站,要不要去看看?
好啊好啊!莉莉第一个响应,说不定能捡到漂亮的羽毛!
晓晓也拉着我的手,眼睛亮晶晶的:羽哥哥,我们也去看看吧?
“好!”我看着晓晓兴致勃勃的样子,点头同意。
但在出发前,我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那片神秘的芦苇丛。
秋风吹过,芦苇摇曳,那若隐若现的小径仿佛在向我发出无声的邀请。
就在我们准备深入芦苇荡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像是金属摩擦的声音,又夹杂着某种压抑的低语,声音很轻,很快就被风声和芦苇的沙沙声淹没了。
你们听见什么了吗?我停下脚步问道。
大家都摇了摇头,只有高旭红微微皱眉,目光若有所思地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可能是水鸟吧。欧阳俊华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走吧,再不进去天都要黑了!
晓晓紧紧握着我的手,我们跟着大家踏进了茂密的芦苇丛。
芦苇比人还高,很快就把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
脚下的路越来越泥泞,空气中弥漫着水草特有的腥味。
走着走着,我忽然感觉背后一阵发凉,仿佛有双眼睛在暗处注视着我们,回头望去,只见芦苇在风中摇曳,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却挥之不去,在这个看似平静的秋日河畔,似乎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那神秘的反光、异常倒伏的芦苇、奇怪的声音,还有这若有若无的注视感,都像拼图一样在我脑海中旋转。
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晓晓的手,她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我报以安抚的微笑,却没有松开手。
芦苇荡深处,等待我们的会是什么?那个隐藏在暗处的观察者,又是谁?
秋风掠过芦苇梢头,发出如泣如诉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无人知晓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