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县图书馆的地下书库。
惨白的日光灯管在头顶嗡嗡作响，光线在堆积如山的旧书箱间投下长长的、交错的阴影。空气里有陈年纸张的霉味、灰尘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潮湿——这是老建筑地下层永远无法驱散的阴冷。
秦语柔蹲在第三排书架的最底层，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县志。书的封面已经破损，露出里面脆弱的纸页。她戴着一副薄棉手套，动作极其小心地翻开书页，眼睛在密密麻麻的铅字间快速移动。
她在找一段关于本地民国时期建筑风格的记载。
这本县志是上个月从仓库角落翻出来的，属于待整理编目的旧资料。本来轮不到她这个临时工来做——她是图书馆合同制管理员，负责前台借阅和日常整理，这种专业编目应该是正式馆员的工作。
但正式馆员嫌脏，嫌累，嫌这活没有“技术含量”。
所以就落到了她头上。
也好。秦语柔想。安静，没人打扰，还能看到些平时看不到的东西。
她翻到第187页。关于民国十七年县立中学教学楼的记载：“……仿欧式建筑，砖木结构，主楼三层，两侧翼楼各两层。设计师为留日归来的陈启明……”
文字很简略，但她需要的不是文字。
她闭上眼睛。
脑海里浮现出那栋建筑的样子——她去年去过，现在已经改建成老年活动中心。外墙刷了新的涂料，但结构还在。主楼，三层，坡屋顶，拱形门窗。左侧翼楼，两层，有外走廊。右侧翼楼，也是两层，但窗户样式不同……
每个细节都清晰得像是眼前有张照片。
然后她开始对比。
县志的描述，和她记忆中的实景，有哪些差异？文字说“仿欧式”，但她记得那栋楼的窗户其实是中西合璧的风格——上部拱形，下部方形，中间有木格。文字没提屋顶的装饰性山墙，但她记得山墙上有模糊的浮雕，因为年代久远已经看不清图案。
差异点一、二、三……
她在随身携带的小笔记本上快速记录。字迹工整，条理清晰。
这是她的习惯。或者说，是她的……病症。
秦语柔有超忆症。
不是电影里那种能记住出生以来每一天每一秒的神奇能力，而是一种更真实、也更痛苦的版本：她对文字、图像、数字等结构化信息有过目不忘的能力，但对人脸、情感、情境等非结构化信息，记忆反而比常人更模糊。
她能背下一整本县志，但记不住昨天来借书的读者长什么样。
她能复述三年前某次会议上每个人的发言内容，但记不住那些人说话时的表情。
她的记忆像一座巨大的、冰冷的仓库。信息分门别类，整齐堆放，随时可以调取。但仓库里没有温度，没有颜色，没有声音。
只有字，只有数字，只有逻辑。
“小秦？”
一个声音从书架尽头传来。是值班的老王，今晚和她一起守夜班的老馆员。
秦语柔抬起头：“王老师。”
“还在弄呢？”老王端着个保温杯走过来，看了看她面前那堆旧书，“这活不急，慢慢来就行。”
“嗯。”秦语柔点头，但手没停。她又翻开一本民国时期的建筑图纸影印本，快速浏览。
老王在她旁边站了一会儿，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小秦啊，你这能力……真是可惜了。”
秦语柔的手指顿了顿。
她知道老王什么意思。馆里人都知道她记忆力好，好到不正常。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有人觉得她“怪”。馆长曾经想推荐她去市图书馆做专业编目员，但需要考试，而考试不仅要考专业知识，还要面试。
她专业知识没问题，但面试……
她记不住面试官的脸，记不住他们说话的语气，记不住那些微妙的肢体语言和潜台词。
所以她没去。
“没什么可惜的。”秦语柔轻声说，“在这里也挺好。”
“好什么呀。”老王摇头，“一个月两千八，还得值夜班。你女儿马上要上小学了吧？开销更大。听我的，还是得想办法往上走走。”
秦语柔没接话。她合上图纸影印本，在本子上记下几个关键数据。
老王知道她不想谈这个，又叹了口气，转身走了。脚步声在空旷的书库里回荡，渐渐远去。
秦语柔放下笔，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眼睛有点酸。她从凌晨十二点接班到现在，已经看了三个小时旧资料。但精神还算好——她的记忆力消耗的是脑力，不是视力。只要集中注意力，她可以连续工作十几个小时不累。
累的是别的东西。
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解锁。屏保是女儿的照片——五岁的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对着镜头笑，缺了一颗门牙。
照片是半年前拍的。那时候前夫还没彻底搬走，女儿还会说“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现在女儿不问了。
秦语柔看着照片，看了很久。她能记住照片的每一个细节：女儿衣服上的花纹、背景里那棵树的叶子数量、阳光投射的角度……但她记不住拍这张照片时，自己是什么心情。
应该是高兴的吧？女儿笑了，她也应该笑了。
但那段记忆在脑海里，只是一段信息：“某年某月某日，于公园为女儿拍照。天气晴，气温22度，女儿穿粉色连衣裙。”
没有温度。
她关掉手机，重新戴上眼镜。
继续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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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点，天蒙蒙亮。
秦语柔走出图书馆后门。夜班结束，她可以回家休息四个小时，然后中午再来上白班。
初秋的清晨很凉，她裹紧了身上那件洗得发薄的旧风衣。风衣是前年买的，当时觉得款式经典可以穿很多年，但现在袖口已经磨得起毛了。
家离图书馆不远，骑电动车十分钟。那是一栋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老居民楼，外墙斑驳，楼道里堆满了杂物。她住三楼，一室一厅，四十平米。
开门，进屋。
屋子里很安静。女儿还在睡——母亲从老家过来帮忙带孩子，睡在客厅的折叠床上。老人觉轻，听到开门声就醒了。
“回来了？”母亲披着衣服坐起来，压低声音，“厨房有粥，热着呢。”
“嗯。”秦语柔点头，“您再睡会儿。”
“不睡了，待会儿送丫丫去幼儿园。”母亲看了看她，“又是一夜没合眼？”
“睡了会儿。”秦语柔撒谎。她确实没睡，但在游戏里——那算休息吗？她不知道。
她走到卧室门口，轻轻推开门。女儿在床上睡得正香，小脸埋在枕头里，呼吸均匀。床边地上散落着几本图画书，是她昨晚给女儿念过的。
秦语柔走过去，蹲下身，把书一本本收好。动作很轻，怕吵醒女儿。
她能记住这些书的内容。每一本，每一页，每一个字。《猜猜我有多爱你》《好饿的毛毛虫》《大卫不可以》……她给女儿念过无数遍，每一遍都能一字不差。
但女儿喜欢的是她念书时的声音，是她怀抱的温度，是她手指划过书页的动作。
这些，她给得了吗？
她不确定。
收好书本，她起身退出卧室，轻轻带上门。
厨房里，母亲已经盛好了粥。白粥，配一小碟咸菜。简单，但热乎。
“昨天幼儿园老师说，”母亲一边摆筷子一边说，“丫丫在班上不太爱说话。别的小朋友一起玩，她就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看书。”
秦语柔端着粥碗的手顿了顿。
“老师问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母亲看了她一眼，“我说没有。但小秦啊，丫丫毕竟还小，需要……需要父母都在身边。”
“我知道。”秦语柔低声说。
“你知道就好。”母亲叹了口气，“我不是要逼你。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白天上班，晚上还打那个什么游戏——我知道你说能挣钱，但也不能这么熬啊。身体垮了怎么办？丫丫怎么办？”
秦语柔没说话，只是低头喝粥。
粥很烫，但她感觉不到。舌尖传来的是温度信息，不是味觉。
“那个游戏，”母亲犹豫了一下，“真能挣到钱？”
“能。”秦语柔说，“上个月挣了八百。”
“八百……”母亲重复这个数字，眼神复杂。八百不多，但对他们这个家来说，是女儿半个月的幼儿园费用，是一个月的买菜钱，是急需时的一点缓冲。
“再给我点时间。”秦语柔说，“等我在游戏里站稳了，能挣更多。”
“你怎么站稳？就靠……靠你那个记性？”
“嗯。”秦语柔点头，“在游戏里，记性好很有用。”
母亲不说话了。她不懂游戏，但她懂女儿的记性。从小到大，秦语柔因为这个“天赋”吃了多少苦，她比谁都清楚。被人说怪，被孤立，被当成工具而不是人。
现在，这个“天赋”居然能在游戏里换成钱。
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吃完早饭，秦语柔洗了碗，回到自己房间。房间很小，只放得下一张单人床、一个旧书桌、一个简易衣柜。书桌上摆着一台二手笔记本电脑，旁边是那个花了八百块钱买的二手游戏头盔。
她戴上头盔，躺到床上。
闭上眼睛。
登录《永恒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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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里，时间是上午九点。
语风出现在晨曦城图书馆——这是她设定的默认登录点。周围还是那片熟悉的静谧，书架林立，光线柔和。
但她今天没心思看书。
她打开好友列表，找到“曙光”。光标在发送消息的按钮上停留了几秒，最后还是移开了。
昨晚，张野邀请她加入公会。她答应了，但答应得很仓促。现在冷静下来，她需要更系统地评估这个决定。
评估，是她的本能。
她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空白的笔记本——游戏里的道具，比现实中的便宜，可以无限使用。翻开新的一页，写下标题：
“加入拾薪者公会可行性分析”。
然后开始列出条目：
一、公会现状：
1. 规模：小型（约70人）
2. 实力：中等偏下（平均等级低，装备差）
3. 经济：薄弱（主要收入为采集和药剂销售）
4. 处境：被傲世公会针对，生存压力大
二、个人需求：
1. 经济收入：需稳定月收入2000元以上，以支付女儿幼儿园费用及家庭开支
2. 时间安排：需与图书馆工作兼容，夜班后可在线4-6小时
3. 能力发挥：需有系统整理和分析信息的机会，以维持脑力活跃度
4. 环境需求：需相对安静、有序的工作环境
三、匹配度分析：
1. 经济匹配：公会目前无法提供稳定工资，但贡献点可兑换游戏币，有上升空间
2. 时间匹配：公会活动多在晚间，与夜班冲突较小
3. 能力匹配：公会急需情报系统建设，可提供完整信息数据库构建机会
4. 环境匹配：允诺提供独立工作空间，干扰可控
四、风险评估：
1. 公会可能被傲世击溃，投入时间成本无法回收
2. 情报工作可能涉及与其他公会冲突，存在被报复风险
3. 长期高负荷在线可能影响现实健康
4. 女儿可能因自己沉迷游戏而产生心理问题
五、收益预测：
1. 短期（1-3月）：建立情报系统，获取初步贡献点，月收入预计500-1000游戏币（约合现实币50-100元）
2. 中期（3-6月）：完善情报网络，成为公会核心成员，月收入预计2000-5000游戏币（200-500元）
3. 长期（6月以上）：情报系统产生战略价值，可能获得股份或分红，月收入可达+游戏币（1000+元）
写到这里，她停笔。
数字很清晰，逻辑很严密。
但有一个变量无法量化：情感。
她想起昨天在驻地里看到的那棵山茶树，那块碑，那些人围坐在一起喝粥的场景。想起张野赤脚站在泥地里，说“我们要让每一个加入的人，都能在这里找到归属感”。
归属感。
这个词在她脑海里触发了一系列关联信息：心理学定义、社会学研究、相关文献索引……
但没有情感体验。
她不知道什么是归属感。就像她不知道什么是“家的温暖”，什么是“朋友的信任”，什么是“被需要的感觉”。
她只能通过逻辑推导：如果一群人愿意共享资源，愿意为彼此冒险，愿意一起建设一个地方并为之战斗，那么他们之间应该存在某种情感联结。这种联结会提高团队凝聚力，降低背叛概率，增加长期合作的可能性。
所以，从理性角度，情感是正向变量。
但对她个人而言呢？
她加入，能获得这种情感联结吗？她能理解、能回馈、能融入吗？
秦语柔不知道。
她合上笔记本，站起身。
去驻地看看吧。
实地观察，收集更多数据，再做最终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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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点，语风再次来到拾薪者驻地。
和昨天相比，这里更加忙碌。东墙已经完全砌好，西墙的基础施工进入尾声，院子的石板路铺了一半。赵铁柱带着一群人在搬运木材，吆喝声震天响。林小雨在临时搭起的药剂工作台前分拣草药，动作娴熟。岩不语在了望塔上指导施工，声音从高处传来，简短而清晰。
语风站在门口观察了三分钟。
然后她走向情报室——那间她昨天选中的小房间。门虚掩着，她推开门。
里面已经变了样。
桌子被擦得干干净净，墙角多了一个简易书架，上面整齐地摆放着昨天她整理好的笔记本。墙上挂上了一张新的地图——是她昨晚熬夜绘制的晨曦城周边地形图，比例准确，标注详尽。
地图旁边钉着一块软木板，上面用图钉固定着一些纸条：物价波动记录、玩家目击报告、任务线索汇总……
秦语柔站在门口，愣住了。
她没要求这些。她昨天只是说需要一间安静的房间。
但有人在她离开后，把房间收拾成了这样。桌子擦得很干净，但没有移动她留下的任何东西。书架放在她可能需要的位罝。地图挂在她视线最方便的高度。
一切都按照她可能的工作习惯来安排。
一切都保持着她建立的秩序。
语风走进房间，手指从桌面上滑过。没有灰尘。她打开书架上的笔记本，翻到昨天她记录的位置。书页间夹着一片干枯的叶子做书签——是山茶树的叶子，边缘已经焦黄，但叶脉清晰。
她拿起那片叶子，看了很久。
然后她转身，走出房间。
院子里，张野正和岩不语讨论着什么。两人蹲在地上，用树枝在泥地上画图。张野赤着脚，脚背上还有昨天搬石头时划伤的血痕，已经结痂了。岩不语手里拿着个破旧的本子，边画边解释。
语风走过去。
两人抬起头。
“语风。”张野站起身，“房间还满意吗？我让小雨收拾的，她说你可能喜欢整洁。”
“很满意。”语风说，停顿了一下，“谢谢。”
“不客气。”张野笑了笑，“你看看还需要什么，尽管说。”
语风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落在张野脚上的伤口，又移到他脸上。这个男人脸上有疲惫，但眼睛很亮，像某种在恶劣环境中依然顽强生长的植物。
“会长。”她开口，“我想做一个入会测试。”
“测试？”
“嗯。”语风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笔记本——是现实中的那个，记录着县志信息的小本子，“这里面有我昨晚整理的一些资料。我想在十分钟内，为公会建立一个初步的‘周边势力档案’。如果我能做到，证明我的能力对公会有用。如果做不到……”
“没有如果。”张野打断她，“我相信你能做到。”
语风看着他：“你不怕我做不到，浪费了公会的资源？”
“不怕。”张野说，“就算这次做不到，还有下次。能力可以锻炼，经验可以积累。我看重的是态度，不是一时的表现。”
语风沉默了。
她的大脑快速运转，分析这句话背后的逻辑：这是一种长期投资思维，注重潜力而非即时回报，表明决策者具备战略眼光和容忍失败的气度……
但她的心——如果那颗习惯了用逻辑思考的东西也能叫做“心”的话——轻轻地颤了一下。
“给我十分钟。”她说。
“好。”
语风回到情报室，关上门。
她把那个小笔记本摊开在桌上，又拿出游戏内的空白笔记本。然后开始工作。
大脑进入全速运转状态。
县志资料→本地历史建筑分布→可能存在的游戏内对应地点→资源点推断。
玩家聊天记录→各公会活动区域→势力范围划分→冲突热点预测。
市场交易数据→物资流动方向→公会战略动向→近期行动可能性。
信息在她脑海里流动、碰撞、连接、重组。像无数散落的拼图碎片，被一只无形的手快速拿起、比对、拼接。
她的手指在纸上快速移动，字迹工整如印刷体。一页，两页，三页……
九分三十秒，她停下笔。
拿起完成的档案，走出房间。
张野和岩不语还在院子里等她。
语风把档案递过去。
张野接过，翻开。
第一页：晨曦城周边势力分布图（附详细坐标与活动时间）
第二页：傲世公会近期动向分析（物资采购、人员调动、可能目标）
第三页：中小型公会关系网络（盟友、敌对、中立）
第四页：资源点竞争态势评估（采石场、黑松林、渔场、药田）
第五页：建议行动方案（防御重点、合作机会、规避风险）
每一页都信息密集，但条理清晰。关键数据用红笔圈出，关联信息有箭头指示，结论部分用方框特别标注。
岩不语凑过来看，看了几页，抬头看语风，眼神里多了些东西。
“这比我们之前瞎摸索强太多了。”他实话实说。
张野翻完最后一页，合上档案，看着语风。
“语风。”他说，“欢迎正式加入拾薪者。情报组长，月基础贡献点五百，独立工作权限，需要什么资源直接跟我说。”
语风点点头。这是她预料中的结果。
但张野接下来的话，让她愣住了。
“另外，”张野说，“你的女儿……叫丫丫对吧？五岁？”
语风的身体僵住了。
“你怎么知道？”她的声音很轻，但绷得很紧。
“昨天你在图书馆，跟那个老馆员说话时提到的。”张野说得很自然，“我听力比较好。”
语风盯着他。大脑在飞速分析：是试探？是调查？还是……单纯的关心？
“我有个提议。”张野继续说，“等驻地完全建好，防御工事完成，你可以带丫丫来游戏里看看。孩子应该会喜欢——这里有大树，有院子，有大家一起建的房子。而且很安全。”
他顿了顿：“当然，如果你觉得不合适，就当我没说过。”
语风沉默了很长时间。
她的大脑在评估：风险（低）、收益（女儿可能的快乐）、可行性（需购买儿童游戏设备，成本约300元）、长期影响（未知）……
但最终，推动她做出决定的，不是逻辑。
是别的东西。
是她看到房间里那片山茶树叶子时，心里那一点微弱的颤动。
是张野说“看重态度，不是一时表现”时，那种陌生的被信任感。
是她意识到，在这个地方，她的记忆力不再是“怪”，而是“有用”。
“好。”她听到自己说，“等驻地建好，我带她来。”
声音有些哑。
张野笑了。那笑容很朴实，没什么修饰，但很真诚。
“那就这么说定了。”他说，“去忙吧，需要什么随时找我。”
语风点点头，转身走回情报室。
关上门，她靠在门板上，闭上眼睛。
心脏在跳，有点快。
她伸手按住胸口，试图用理性分析这种生理反应：可能是肾上腺素分泌，可能是交感神经兴奋，可能是情绪波动导致的生理反馈……
但分析到一半，她放弃了。
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感受着那种陌生的、温热的、有点混乱的跳动。
很久。
然后她走到桌前，坐下，翻开新的笔记本。
开始工作。
这一次，不是为了测试，不是为了证明。
而是为了……承诺。
那个她刚刚做出的、带着温度的承诺。
窗外，阳光正好。
照亮了桌上那片干枯的山茶叶子。
也照亮了笔记本上，刚刚写下的第一行字：
“拾薪者公会情报系统建设方案（正式版）”。
字迹依然工整。
但笔画的末端，有了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柔软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