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晌午刚过，阿彩蹲在柜台后头舔爪子。门被推开时叮铃一响，进来个姑娘，大墨镜遮了半张脸，香奈儿的包包带子勒得肩膀直往下滑，一看就是憋着事儿来的。
谷大师！她扯下墨镜，我这才看清是张桃花眼配小翘鼻的标致脸蛋，这副长相在古代绝对是一个典型的美人，玉面皎皎如明月,琼鼻微翘添风韵。
这姑娘叫小美，娇嗔的声音问道，我想问问，动鼻子的手术，对运势到底有没有影响？
我磕了磕烟斗，烟丝火星子簌簌往下掉。阿呆正在擦手中的罗盘，听见这话手一抖，差点戳着自己眼睛。这小子，每次来漂亮姑娘就跟被施了定身咒似的。
丫头，你先说说为啥想动？我往太师椅上一靠，阿彩不知啥时候窜到我脚边，尾巴卷着我的裤腿。
小美咬着嘴唇，指甲在名牌包上划来划去：我是做美妆博主的，粉丝总说我鼻子不够立体。上周接的带货都黄了，甲方说我上镜没高级感......
我摆摆手打断她，从抽屉摸出本泛黄的杂志：你瞧瞧那些商界大佬，哪个缺整容的钱？牛云那面相搁相书上叫龙瞳凤颈，王健树的耳垂比庙里菩萨还厚实。他们为啥不折腾脸？因为脸上的风水，早跟运势盘成死结了。
正说着，外头突然刮起阵邪风，槐树枝桠拍得窗户响。阿呆一个激灵，手里的罗盘当啷掉地上，针尖发疯似的乱转。我心里一下，不知道谁又在门外窥视着谷一阁。
师父！罗盘......阿呆话没说完，我冲他使了个眼色。
小美却像没察觉似的，掏出手机翻出张网红脸照片：您看这种直鼻微翘，多显气质。我要是整成这样，事业能转运吗？
我把烟斗搁在青金石烟灰缸上，慢悠悠说：面相讲究五官守位，鼻子在相书里叫财帛宫，好比家里的保险柜。你硬要换锁，里头的财气能安稳？说着翻开《相理衡真》指着一段，你瞧这句鼻如悬胆身须贵，你这小翘鼻虽不算顶级面相，却也中正平和，贸然改动......
可明星不都整得好看又红？小美急得跺脚，香奈儿包包带子彻底滑到了手肘。
我笑了笑，从茶罐抓把槐花丢进紫砂壶：丫头，你只看见baby割了双眼皮爆红，没瞧见多少十八线整成网红脸后彻底没了辨识度。面相这东西，讲究个相由心生。你看赵小颖圆脸出圈，周秋雨小眼睛照样拿影后，为啥？因为她们的面相和心气儿对上了。
水烧开的当口，小美突然摘下口罩，我这才发现她鼻梁贴着创可贴。阿呆倒茶的手一抖，茶水洒在檀木茶盘上。
实不相瞒，我已经预约了下周手术......她声音发颤，昨晚直播时突然断网，赞助商撤资，粉丝还掉了两万......我怕是不是动了念头就破了运？
外头的风越刮越猛，阿彩炸着毛窜上窗台。我盯着她鼻梁的创可贴，那位置正对着、两根主健康的纹路。坏了，怕是已经开过刀了。
丫头，你老实说，是不是已经试过微整？
小美哇地哭出来，睫毛膏晕染得像熊猫眼：上个月打了玻尿酸，结果直播总出意外......
我叹了口气，从樟木箱底摸出道枚银山鬼：面相这东西，讲究先天为体，后天为用。你起心动念要改，本就是顺应内心；可贸然动刀，又坏了先天风水。这就好比盖房子，地基没打牢就往上砌墙，能稳当吗？
小美盯着自己手机里的整容医院发来的模板照片，突然把手机塞进包包：谷大师，那我该怎么办？
我往她手里塞了串桃木手串：先养着伤口，最近别接风险大的合作。面相改不了，就改心境。有时候不折腾，反而能守得住福气。
送走小美时，阿彩蹲在门槛上冲她喵喵叫，尾巴有一下没一下扫着她的脚踝。等她走远，阿呆挠着脑袋问：师傅，面相真有这么灵？
我摸着阿彩的毛，望着槐树梢头盘旋的乌鸦：老辈人说相不独论，动念、行事、时运，哪样不是环环相扣？
暮色渐浓时，我翻出书架中那本清代善本《黄帝内经》，在诸痛痒疮，皆属于心的批注旁又加了几笔。阿彩跳上书桌，爪子踩在道法自然四个字上。
整容这个事啊，好坏兼半。
有些事强求不得，就像这忽冷忽热的天，顺应着过，反而舒坦。咱老祖宗有句话叫身之发肤受之父母，这是儒家讲究的孝道根基。但到了道家这儿，对整容这事既不拍桌子反对，也不举双手赞成。
啥叫道法自然？往浅了说，是让你接纳自个儿天生的模样，哪怕鼻头大点、眼睛小点，都是老天爷给的记号；可往深了琢磨，要是你打心眼儿里想调整，这起心动念本身也是自然规律的一部分——你想变美的心思，都是天地间的一种，趋势就像飞蛾扑火。
世人都觉得双眼皮好看，所以单眼皮就成了缺点？咱谷一阁门口的桃树和槐树，桃树开花招蜂引蝶，槐树落叶覆满台阶，你说哪个更好？不过是各有各的道法，各走各的时令罢了。
老头子我实在是上了岁数，担不起这因果的担子。只能说，你要是正跌在人生谷底，横竖都是个难，倒不如放开手脚折腾，说不定还能撞出条活路。可要是你正站在山巅风光无限，或者憋着劲儿往高处爬，就听我一句掏心窝子的话——身上哪怕一根头发丝儿，都别轻易动！
你瞅那些演艺圈里几十年都红得发紫的主儿，发型几乎就没换过样；再瞧瞧商界那些总在镜头前露面的大佬，今天穿中山装，十年后还穿中山装，西装革履的更是几十年如一日。这哪是不懂时髦？这叫守得住风水！
老话说行稳方能致远，有时候啊，墨守成规不是死板，是给自己留着股子稳当的气儿，保住这份好不容易攒起来的运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