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八，凌晨五点。
北大荒的天黑得像浸透了墨，训练场上却站满了人——陆霆骁手下三个营的官兵，近八百条汉子，在零下二十度的严寒中站成沉默的方阵。紧急集合哨在四点五十分吹响，没人知道原因，但没人敢怠慢。
陆霆骁走上木台，军大衣的领子竖着，挡不住他眼里刀锋般的冷光。他没拿喇叭，声音却穿透了呼啸的北风：
“今天集合，只说一件事——关于农场最近那些烂嘴的闲话。”
台下静得能听见雪粒子打在棉帽上的声音。
“有人说，食堂的模范窗口是谭晓晓同志靠关系拿的。”陆霆骁的声音很平，平得像结了冰的河面，“有人说，转正指标是我给她的人情。还有人说，我和她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队列里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这些话，”陆霆骁顿了顿，“我不爱听。”
四个字，砸在冻硬的地面上，溅起无形的冰碴。
“模范窗口的检查记录，在县卫生科存着。转正考核的评分表，贴在食堂门口挂着。我和谭晓晓同志的关系——”他扫视全场，“我今天明说：我在追她，她还没答应。这是私事，轮不到任何人说三道四。”
台下终于有了反应——不是声音，是近八百双眼睛里同时闪过的震惊。团长当众承认这种事，在保守的北大荒，在纪律森严的军营里，不啻于惊雷。
“就算她将来答应了，”陆霆骁继续道，“那也是我们两个人的事。谁要是觉得，因为她，食堂就能得什么好处，或者我要给她开什么后门——”
他往前走了一步，军靴碾碎了一块冻硬的土坷垃。
“那是瞧不起我陆霆骁，更是瞧不起谭晓晓同志。”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她凭本事当上食堂负责人，凭本事让全队吃上热乎饭，凭本事拿下全县的模范窗口！需要我给好处？她给我的好处更多——让我手下的兵，让我全农场的职工，吃得好，吃得干净，吃得舒坦！”
寒风卷着他的话，刮过每个人的耳朵。
“但这些闲话，现在不光在说我和她。”陆霆骁的语调降下来，却更冷了，“它们在说食堂的菜不干净，说考核不公平，说咱们三队好不容易挣来的荣誉是假的。这是在动摇军心，是在破坏生产，是在打所有起早贪黑干活的人的脸！”
他猛地转身，看向台下黑压压的方阵：
“一营长！”
“到！”第一排中间，一个魁梧汉子跨步出列。
“带你的兵，查清楚这些闲话从哪儿传出来的。谁说的第一句，谁传得最欢，谁在背后推波助澜——我要名单，要证据。”
“是！”
“二营长！”
“到！”
“从今天起，食堂方圆五百米，每天三班巡逻。考核期间，派两个人维持秩序。群众评价环节，你们监督打分——要公平，要透明，要让人挑不出毛病。”
“是！”
“三营长。”
“到。”
“配合场部，做好职工思想工作。该解释的解释，该教育的教育。但有句话传下去——”陆霆骁一字一顿，“谁再传这些没影的闲话，破坏农场团结，影响食堂工作，先来跟我练练。我最近，手很痒。”
台下几个老兵悄悄交换眼神——跟团长练格斗？那是找不痛快。全团谁不知道，陆团长在军区大比武拿过三次格斗冠军。
“解散后，各营连长到我办公室。”陆霆骁最后道，“现在，全体都有——向右转！跑步——走！”
近八百人的脚步声震得地面发颤，像闷雷碾过冻土。
**暗查**
上午八点，一营的侦察兵换了便装，散进农场各个角落。
炊事班的老兵王德发去了晒谷场，拎着工具箱说要帮人修铁锹。他一边敲敲打打，一边听几个老职工唠嗑：
“……要我说，谭师傅那姑娘不容易。”一个缺了门牙的老头说，“咱们食堂以前啥样？耗子比人横！现在呢？地上干净得能照见人影！”
“干净是干净，可事儿也多。”另一个撇嘴，“还搞考核，弄那么大阵仗……”
王德发低头修锹，耳朵竖着。
拖拉机班宿舍后面，通讯兵小刘假装检查电话线，听见屋里赵大勇在嚷嚷：“……李建军他妈病了？报应！让他跟着谭晓晓瞎折腾！”
“勇哥，小声点。”有人劝。
“我怕啥？”赵大勇声音更大，“我说的不是实话？食堂那点破事，谁不知道？也就陆团长被她迷了眼，全团集合给撑腰……”
小刘默默记下。
场部办公室窗外，卫生员老周假装晒太阳，听见刘福跟人嘀咕：“……考核？做做样子罢了。最后还不是李建军上？谭晓晓能让她徒弟吃亏？”
到中午，情报汇总到陆霆骁桌上。
“源头在赵大勇，正月十五晚上开始传的。”一营长递上报告，“刘福第二天跟上，添油加醋。现在传得最广的几个版本：一是模范窗口有水分，二是考核早就内定，三是您和谭师傅关系不正当。”
陆霆骁看着报告，手指在“赵大勇”三个字上点了点：“他舅舅那事，还记着呢。”
“不止。”一营长压低声音，“他妹妹上次想进食堂，谭师傅没要。刘福那边，他外甥在二队食堂，一直想调咱们这儿来。”
“所以是利益。”陆霆骁合上报告，“查清楚，正月十六凌晨食堂后门那些字，是不是他干的。”
“脚印比对过了，42码棉鞋，赵大勇就穿这个码。但同屋说他那晚在睡觉，没人证明他出去过。”
“继续查。”陆霆骁站起身，“下午我去趟医院，李建军母亲在那儿。场部那边，你盯着点刘福——他不是爱说吗？让他说，都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