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设计图里的暗线
校园霸凌案的卷宗摊在桌上,赵桐权的目光停留在被告家长的名字上——钱立东。这个名字像根细针,刺破了他记忆里某层尘封的薄膜。
他猛地翻到卷宗末尾的附页,看到钱立东的职业信息:“城东建筑公司老板,曾任职恒通大厦施工队负责人。”
心脏骤然一缩。
恒通大厦施工队负责人……当年王少的父亲就是因为拒绝在钱立东提交的“材料合格报告”上签字,才被冠上“失职”的罪名辞退,最终积郁成疾。而现在,这个钱立东的儿子,正在学校里霸凌一个父亲曾是恒通大厦工程师的孩子。
“真是巧啊。”赵桐权低声自语,指尖在“钱立东”三个字上重重一敲。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背后一定藏着没被挖干净的猫腻。
他立刻调阅了恒通大厦的旧档案,从泛黄的施工日志里翻到了钱立东的签名。那些签名歪歪扭扭,却总出现在关键的验收页上——钢筋强度检测、混凝土标号确认、脚手架承重记录……每一页都盖着“合格”的红章,可王少父亲留下的工作笔记里,分明记录着“3月15日,钱立东强令使用c25混凝土替代c30,争执无果”。
赵桐权捏着那页笔记,指节泛白。如果只是偷工减料,钱立东顶多算贪财,可他现在怀疑,事情不止于此。
“李姐,帮我查个人。”他拨通了档案室的电话,“城东建筑公司的钱立东,我要他当年在恒通大厦项目里的所有经手文件,尤其是设计变更记录。”
档案室回复说,大部分文件在恒通大厦坍塌后被当作“事故废料”处理了,只留下少量存根。赵桐权不甘心,又联系了市档案馆,终于在一堆废弃的工程图纸里,找到了一份恒通大厦的原始设计图。
图纸边缘已经磨损,铅笔勾勒的线条却依旧清晰。赵桐权将图纸铺开在办公桌上,和后来的施工蓝图逐一比对,突然发现了一处致命的不同——
原始设计图上,大厦的承重柱间距标注为3.5米,钢筋直径要求≥22毫米;可施工蓝图上,间距被改成了4.2米,钢筋直径也缩减到了18毫米。更诡异的是,设计变更栏里的签字,竟是模仿总设计师笔迹签的名!
“这不是失误,是故意改的。”赵桐权的声音沉得像铅,“把承重柱间距拉大,用细钢筋,能省一大笔钱,可这样一来,整栋楼的抗震能力会下降一半都不止!”
难怪恒通大厦会在那场不算强烈的地震中坍塌——根本不是单纯的材料问题,而是从设计阶段就被动了手脚,钱立东在施工时篡改了关键参数,用偷工减料的方式掏空了大厦的骨架!
这时,校园霸凌案的原告家长打来电话,声音哽咽:“赵法官,钱立东刚才找到我,说给我十万块,让我撤诉……他还说,我老公当年就是不识抬举,才落得那样的下场……”
赵桐权握着电话的手猛地收紧:“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他说恒通大厦倒了才好,省得有人总盯着过去的事……”
挂了电话,赵桐权看着图纸上被篡改的参数,突然明白了钱立东的恶毒。他不仅偷工减料,还故意留下建筑隐患,说不定早就料到大厦会出事,好借此销毁所有证据。王少的父亲、被辞退的工程师、坍塌中遇难的工人……这一切背后,都有钱立东的影子。
他立刻联系了专案组:“恒通大厦的坍塌不是意外,是人为篡改设计图导致的结构性缺陷!钱立东有重大嫌疑,必须立刻控制住他!”
抓捕钱立东时,他正在酒桌上和人吹嘘:“当年恒通那项目,我一分钱没多花,还赚了不少……”警察破门而入时,他怀里还揣着一份新的施工图纸,上面的承重参数又被改了——这次是为了节省成本,在新建的教学楼项目上故技重施。
审讯室里,钱立东起初还想狡辩,直到赵桐权把那份原始设计图拍在他面前。
“这签名是你仿的吧?”赵桐权指着变更栏,“总设计师三年前就去世了,你以为死无对证?可图纸不会说谎,你改的每一个数据,都写着‘谋杀’两个字。”
钱立东的脸色从红到白,最后瘫在椅子上,断断续续地交代了一切——当年为了中饱私囊,他伙同材料商篡改设计图,买通验收人员;大厦坍塌后,又趁机销毁证据,把责任推给“地震不可抗力”;这些年靠着偷工减料发家,还把当年反对他的人都视作眼中钉。
“我就是想赚点钱……”他哭丧着脸,“谁知道那楼真的会塌……”
“你不是不知道,你是巴不得它塌。”赵桐权冷冷地看着他,“否则那些被你改了的图纸,怎么销毁?”
钱立东被判处无期徒刑的那天,赵桐权去了恒通大厦的遗址。那里已经建起了一座公园,立着一块纪念碑,刻着所有遇难者的名字。他在碑前站了很久,看着阳光穿过新栽的树苗,落在“王建军”(王少父亲的名字)那一行上。
风过时,树叶沙沙作响,像有人在轻声说“知道了”。赵桐权转身离开时,口袋里揣着从钱立东办公室搜出的一张照片——是恒通大厦刚封顶时的样子,脚手架还没拆,钱立东站在楼顶得意地比着剪刀手,而在照片角落,有个模糊的身影正在检查钢筋,那是王少的父亲。
原来所有的光明,都曾在黑暗里挣扎过。而他能做的,就是让那些挣扎过的痕迹,永远留在阳光下,不再被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