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众人望着秋知夏渐行渐远的背影,神色各异:
有人恨不得当场出手,了结这个“祸根”;
有人望着那挺直的背影,难掩艳羡,羡慕她敢挣脱束缚的勇气;
亦有人暗生佩服,叹她虽为女子,却比府中男子多了几分孤勇与决绝。
众人各怀心思,关乎各自的命运与选择,多了几分从前从未有过的考量………
秋知夏回到房中,反手将房门掩上的瞬间,浑身紧绷的力道仿佛被骤然抽走。
她脊背抵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至地,双手撑在身侧,整个人在微微发颤。
此刻的她,再无方才对峙时的锋芒与坚定,眼底的光褪去锐利,只剩下难以掩饰的后怕——
心口仍在突突直跳,想起方才与父亲、兄长的激烈对峙,仍有些许不安与恐慌。
但转瞬,一丝因“赌赢”而生的喜悦又悄悄爬上眉梢,
她望着头顶的房梁,唇角不受控制地微微勾起,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欣喜………
凤仪宫内烛火摇曳,安帝与皇后相对坐于软榻之上。
安帝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掌心的玉扳指,抬眸望向对面的皇后,
语气沉敛地开口:“嫣儿,关于今夜之事,你有何见地?”
皇后闻言,抬眸迎上安帝的目光,语气依旧平静,
:“陛下口中的‘今夜之事’,不知是哪一桩?
是易大人遭人下毒之事,还是易大人酒后失言,
或是秋姑娘向太子退婚?亦或是……恶意有意栽赃陷害妾一事,陛下究竟想问哪一件?”
言罢,皇后眼眸定定直视着安帝,神色间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疏离……
安帝瞧出皇后神色间的疏离,眼底瞬间漫上失落,还掺着几分难以掩饰的无奈与怅然。
他下意识伸手想去握她的手,指尖堪堪触到便紧紧攥住,掌心轻轻摩挲着,
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怅然:“嫣儿……你懂我的意思,不是吗?”
皇后垂眸避开他的目光,轻轻抽回手,指尖微蜷,
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疏离:“陛下。
后宫不得干政,此乃祖制,难道陛下忘了?”
安帝又握住皇后手反复摩挲着,仿佛要借此传递心底翻涌的情绪,
语气里无奈、宠溺与那丝化不开的悲伤缠在一起,字字都带着沉郁的疼:“嫣儿,那件事,
说‘过去了’太轻,像拂去尘埃般敷衍;
说‘逼不得已、无可奈何’又太苍白,撑不起你我心头的沉疴,我从没想过靠这两句话抹去什么。”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紧紧,声音发涩:“我最怕的从不是旧事难平,
是怕你见了太子今日这般刻意针对,又要触景生情,把从前的伤痛再拎出来熬一遍。
皓轩的死,是我的责任,这点我从来没躲过,你每痛一分,这痛便在我心里翻一倍,比剜肉还难熬。”
说着,他微微俯身,眼底是藏不住的恳求,连声音都放得极柔:“可看着你越来越恪守本分,活成人人称颂的‘道德典范’皇后,
我心里才真的疼得发紧——我的妻,因为,我的失意被我亲手葬送在那场意外里了。
嫣儿,我不求你原谅,只求你别再用‘皇后’的身份隔着我,
可否,像寻常夫妻那样,同我说几句交心的话,哪怕是怨我、怪我,也好,可好?”
皇后指尖微微颤抖,被安帝握住的手不自觉绷紧,泪水终是没忍住滚落。
她抬眸望着安帝,眼底的哀伤与纠结几乎要溢出来,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陛下~~
我何尝不想像从前那样,与你无话不谈、耳鬓厮磨?
可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啊。”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里满是痛彻心扉的无力:“若我轻易‘向前看’,
那我的皓轩呢?我那优秀的孩儿,眼睁睁在我面前没了呼吸,
他的委屈、他的无辜,谁来替他记着?
我知道你有你的无可奈何,也知道你心里的痛不比我少,
可他的死,终究与你脱不了干系,不是吗?”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陡然带上几分尖锐的恨意,目光里满是被刺痛的绝望:
“更让我熬不住的是,害他枉死的人,如今活得好好的,还占了本该属于他的位置!
每天在我面前母慈子孝,笑靥盈盈地炫耀,
好像我的皓轩离世是为承托他们的胜利!
陛下,你告诉我,丧子之痛剜心刻骨,害子之人得意洋洋,我如何释怀?如何放下?
这恨意像毒刺扎在我心里,日日提醒我失去了什么,你让我怎么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安帝浑身一震,积压的悲痛如决堤之水蔓延四肢百骸,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
他抬手轻拭皇后脸颊的泪痕,声音沙哑得发颤:“你的痛,我都懂。
再等等我,可好?”
他喉头滚动,满是愧疚与决绝:“我知,是我负了你,更辜负了皓轩的敬慕。
你放心,害他枉死之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再我朕些时日,可好?”
皇后攥紧他的手,抬手擦去自己脸上的泪痕,深吸一口气平复翻涌的情绪,
目光清明得透着几分冷意:“陛下方才问我时,心中早有考量,不是吗?”
她字字切中要害:“太子敢这般行事,定是笃定你不会动他——
他手中的筹码,你总得顾及三分。
他刻意针对我,不过是想试探你的态度罢了。”
话锋一转,她提及易安,语气添了几分凝重与欣赏:“至于易大人,绝非池中之物。
他知晓的事,远非世间寻常人能及。
瞧他看似懒散无求,可从所作所为不难看出,亦是心怀天下之人。”
最后,她抬眸望向安帝,语气平静却带着分量:“所以,就看陛下可否落子赌输赢了?”
安帝望着皇后眼底清明里藏着的疲惫,喉间发哑,语气却满是温缓:
“你放心,太子那点筹码,撑不了多久,只需稍作等待。”
安帝话锋一转,提及易安时,眸底添了几分深探:
“至于易安,他藏得确实太深,其远见绝非眼下这般浅露。
更奇的是,他给朕的感觉,竟恍若并非此方世界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