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争执仿佛被温柔的时光悄悄抚平,易安绝口不提,柳姨娘也默契地当作没发生过。
只是柳姨娘待他,比从前更添了几分小心翼翼的疼惜。
这日,她看着躺在床上自娱自乐的易安,柔声劝道:
“虽说躺着利于养伤,但总闷在屋里也不好。
今日天气正好,姨娘带你出去晒晒太阳,好不好?”
易安立刻伸手抓住柳姨娘的胳膊,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撒娇的意味:
“娘亲,我不想出去嘛。难得有这么好的理由赖床,就让我再躺几天吧。
等我躺够了,自然就不想躺了呀,好不好?”
他晃了晃柳姨娘的手臂,眼睛亮晶晶的:“娘亲你看,‘浮生偷得半日闲’,
这么好的机会,能偷一天是一天,万一以后想躺都没机会了呢?你说是不是呀?”
柳姨娘被他这副模样逗笑了,抬手点了点他的额头:“多大的人了,还学小孩子撒娇,真是没辙。”
语气里满是纵容,“行吧,今天就依你,想躺就躺着。”
话锋微转,她又板起脸,带着不容商量的意味:
“但从明天开始,你必须跟我出去晒太阳,多少活动活动。
我问过李大夫了,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得适当动弹动弹,不然真要把自己躺软了。”
易安垮了脸,哀怨道:“啊?就只能躺今天一天呀?”
他叹口气,随即又自我安慰,“哎,好吧,一天也算赚了。
其实陪娘亲在太阳底下待着也不错,正好晒晒太阳补补钙,还能吸收点阳气,两全其美嘛。”
有些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了,也就没必要刻意的压制自己的本性了,不是吗?
“对了,明天顺便带你去见见夫人吧。”
柳姨娘望着他,眼尾眉梢都带着几分藏不住的期许。
“她为你费了太多心思,若是知道你回来了,不定要欢喜成什么样呢。”
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感慨:
“你不知道,从前她眼里一片荒芜死寂
是因为你,那寂灭已久的光亮才重新亮起来的。
也是因为你,她眼里那点耀眼的光,又一点一点暗淡下来变成了死寂……所以呀……”
柳姨娘目光落在易安的伤处,她又添了句叮嘱:“你呀,可得快点好起来。
你可是答应过我和你母亲的,要带我们游山玩水,看遍这天下的山川河流。
我们都盼着呢,你可不能食言哦。”
易安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扬起笑来,语气笃定:“放心吧,儿子向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到定能做到。”
他顿了顿,眼神里多了几分歉疚:“只是眼下,还要辛苦娘亲和母亲多忍些时日,受些委屈了…”
日上柳枝头,柳姨娘的声音先于人影,脆生生地响了起来:“姐姐,快看我带谁来了?”
柳璇正坐在凉亭中翻书,闻言只抬眼瞥了一下,便又垂首埋进书页里对柳姨娘热情视而不见
柳姨娘带着易安走近,边走边低声对她抱怨:“你瞧,你母亲又这副冷冰冰的样子,半分人情味儿都没有。”
易安听了,却笑着轻轻摇了摇头,温声劝道:“娘亲别这么说。
母亲这是高冷,是骨子里的高贵气度。
您没听过那句‘腹有诗书气自华’吗?说的可不就是母亲这样的人。”
低头翻书的柳璇指尖猛地一顿,书页“哗啦”一声轻响。
她霍然抬头,目光像淬了星子,死死锁在易安脸上,里头翻涌着猜忌、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仿佛想从这孩子澄澈的眼睛里,看穿些什么深藏的心思。
易安瞧着柳璇望自己的神情,像是琢磨透了什么,脸上漾开笑意,开口道:“怎么了娘亲?
才几日不见,就对我这般生分疏离了?
还是说这几日里,有谁惹得你心里不舒坦,想找个人说道说道?
若是这样,我倒愿意做个听客,听听娘亲的琐碎烦忧,如何?”
柳璇听了这话,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老六。”
易安一听这称呼,当即垮了垮脸,笑道:“娘亲,我都说多少回了,别叫我老六呀。
这词儿听着可不怎么顺耳呢。”说着,自己先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下,柳璇是真的笑了,眉眼舒展,笑意从眼底漫到嘴角,是全然发自内心的轻松畅快。“哦?”
她扬了扬眉,“那你想让我叫你什么?”
“随便您怎么叫都成,就别叫老六。”易安皱了皱鼻子,带点玩笑似的抱怨,
“您一喊老六,我脑子里就蹦出那句‘你真是个老六’,听着浑身不得劲。”
柳璇身子向前凑了凑,目光落在他脸上,唇边噙着点笑意,慢悠悠道:
“既如此,你便说个独一无二的名字,我来唤你。
‘安儿’是你娘亲叫的,‘易安’又太寻常——得是只属于我的才好,如何?”
易安闻言愣了一下,像是明白了她其中的用意
忽然弯起眉眼,笑的开怀,声音里带了点轻快的雀跃:“独一无二的……只属于娘亲的?既如此……”
“既如此,那就叫念舞吧。”
易安的声音轻了些,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是怀念修舞的意思。”
她抬眼看向易安,唇边的笑意又深了几分,语气愈发温柔:
“怀念修舞……原来是修舞啊……?”
她轻轻重复着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在书页上摩挲着,
缓声问,“那是哪个字的修,哪个字的舞呢?”
易安脸上漾着笑,朗声答道:“是修行的修,舞蹈的舞。
修行一生,要的是无拘无束、了无牵挂。
这‘舞与无’同音,既是自由,也藏着‘凤舞九天’的自在洒脱。”
“好一个修行一生,无拘无束。”柳璇颔首轻叹,眼底翻涌着真诚的欣喜,混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感动与认可,
“果然是个有深意的名字。”她望向易安,语气笃定,“那往后,母亲便唤你念舞,可好?”
易安笑得眉眼弯弯:“只要母亲欢喜,便好。”
柳璇被他这模样逗笑,轻轻唤了一声:“念舞。”
“哎,娘亲,我在呢。”易安脆生生应着,声音里满是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