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盖世雄不再理会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康延孝等人,对郑三淡淡道:“寻一处清净所在,无事莫来扰我。”
随即,他便抱着刀,径直向刺史府内走去,所过之处,众人无不下意识地纷纷避让,如同潮水般分开一条道路,无人敢拦其锋芒,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康延孝看着盖世雄离去的背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在府院深处,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发现自己背后的衣衫已经被冷汗完全浸透。他看了一眼身旁同样心有余悸的郑三,声音干涩地说道:“郑先生,这位盖宗师……当真是……深不可测。”
郑三抹了把额头的冷汗,低声道:“节使大人,非常之人,自有非常之态。只要能除掉王璟若,受些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康延孝点了点头,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的光芒,但更多的,是一种对未知力量的恐惧与敬畏。他知道,自己请来的不是救星,而是一柄双刃剑,一柄可能伤敌,也可能伤己的、疯狂而危险的利刃。
剑州城的夜幕,在这一刻,仿佛变得更加深沉了。而一场超越寻常战场厮杀、关乎宗师尊严与生死的高端对决,已然在这座危城的阴影下,悄然拉开了血腥的序幕。
数日之后,剑州城外,连绵的唐军营寨如同匍匐的巨兽,点点篝火如兽瞳般次第亮起,与天际初现的寒星遥相呼应。白日里野战的血腥气尚未被夜风吹散,混杂着泥土的翻涌味、金属的冰冷气,以及远处伤兵营隐隐传来的呻吟,共同织成一张无形而沉重的网,笼罩在每一个士卒的心头。
中军大帐内,牛油巨烛燃烧正旺,偶尔爆开的灯花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在这过分安静的帐内显得格外清晰。王璟若已卸去那身沾满征尘的明光铠,只着一袭玄色暗纹锦袍,更衬得他面容冷峻,眉宇间锁着挥之不去的凝重。他立于一张巨大的剑州城防舆图前,指尖缓缓划过那些代表城墙、敌楼、瓮城的繁复标记,最终停留在西南角一处用朱笔圈出的区域。
“明君,你看此处,”他的声音低沉,带着连日指挥鏖战后的一丝沙哑,却依旧沉稳,“雪狼卫三日前送回的消息,去年那场地动,虽未令此段城墙坍塌,但内部夯土已有松动,城基出现了裂痕。康延孝仓促据城,修补必然草率……或可从此处,寻得破城之机。”
谢明君怀孕已近六月,出征时微微隆起的孕肚,在最近这一个月间快速凸起,显然腹中胎儿正在快速成长。如今她早已经不适合穿着铠甲,只是着一身月白襦裙,外罩一件狐裘披风站在王璟若身侧稍后的位置。灯火映照下,她原本鹅蛋型的脸庞更显圆润,却掩不住那份源自军旅的英气,与寻常时候不同,这份英气之中更多了不少母性的光辉。
谢明君顺着王璟若的指尖望去,秀眉微蹙:“此处确是弱点。但康延孝亦非庸才,岂会不加防范?前些时候他虽遭大败,但城中兵力尚存,强攻此处,恐伤亡……”
她的话语蓦然顿住。
因为王璟若猛地抬起了头!
不是转向她,而是如一头察觉危险的豹子,倏然望向帐外那片沉沉的夜色。他周身那原本因沉思而略显松弛的气息,在百分之一刹那紧绷至极限!锦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案几上的烛火被这股骤然勃发的气劲压得猛地一矮,几乎熄灭,帐内光影剧烈晃动,明暗交错。
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刺骨的危机感,如同无形的冰锥,毫无征兆地刺入他的眉心识海!这感觉,远比千军万马的冲锋更令人心悸,比床弩巨石的轰击更让人胆寒!那是超越了世俗战场,直指生命本源的死亡预兆!
“不对!”王璟若从喉间挤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警惧。如今他的无相禅功已近大成,早已达到了当年刘庆未曾触及的境界。而林安南和李明诚对他的教导经过这些年的积累,已经隐隐触碰到了宗师似乎遥不可及的界限,只得一个机缘,便可一步踏入宗师那“见自己”的第一境界。
正因如此,王璟若如今灵觉敏锐,早已能于万千杂音中捕捉到那最细微的杀机。此刻,他清晰地“听”到了——一道凝聚到极致、充满毁灭与疯狂的意志,正以超越常人理解的速度,无视外围层层叠叠的哨卡、拒马、壕沟,如同锁定猎物的幽冥鬼魅,笔直地、毫无偏差地朝着中军大帐的核心——他所在的位置——电射而来!
“敌袭——!结阵!保护王大人!”
帐外,亲卫统领杜厚朴那如同炸雷般的怒吼声几乎在同一时刻撕裂了夜晚的宁静!紧接着,是尖锐刺耳的铜哨声凄厉响起,那是最高级别的警戒信号!刀剑出鞘的铿锵声、甲胄碰撞的哗啦声、军官急促的呼喝声、士卒奔跑的脚步声……瞬间如同沸水般在营寨中蔓延开来!
谢明君脸色瞬间煞白,不是出于恐惧,而是源于对丈夫处境的极致担忧。她虽因身孕内力运转稍滞,但高手的本能犹在,她也感受到了那股如同洪荒巨兽苏醒般、铺天盖地碾压而来的恐怖气息!这气息之强,远超她所见过的任何高手,甚至比她的恩师林安南平日闲适时所流露的渊深,更多了一种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疯狂与杀意!
“是宗师!”王璟若瞬间做出了精准的判断,心头沉入谷底。而且,绝非初入宗师之境者!这股气势之凝练、之暴戾,绝对是沉浸此道数十载、心志与武学都已走上某种极端的可怕存在!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康延孝的垂死反扑?拜火教隐藏的底牌?还是……朝廷中那欲置他于死地的势力终于动用了最终手段?
无暇细究!
王璟若身形如同被无形的绳索拉动,猛地向后平滑疾退,左手一揽谢明群腰身,柔劲一抖,便将她送出了敞开着的大帐之外。与此同时右手如闪电般探出,五指箕张,精准地抓住了悬挂在帐壁兵器架上的那柄佩刀——血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