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得好！”阎宝须发怒张，不闪不避，双手紧握横刀，全身力量灌注于双臂，竟以刀作矛，奋力向上格挡！他要用这身老骨头，为身后那个不听谏言的皇帝，争取最后一线生机！
“铛——！！！”
一声震耳欲聋、远超寻常兵刃交击的巨响爆开！火星四溅！
阎宝只觉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从刀身传来，双臂剧震，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他胯下战马悲鸣一声，承受不住这狂暴的冲击，前蹄一软，轰然跪倒在地！阎宝整个人被巨大的惯性甩飞出去，重重砸在冰冷坚硬、布满血污和残肢的冻土上！横刀脱手飞出，打着旋儿插入不远处的泥地里。
“将军！”梁从喜目眦欲裂，狂吼着挺枪刺向王彦章，要为阎宝解围。他身边的亲卫也怒吼着扑上。
“滚开！”王彦章铁枪一抖，如同毒蛇吐信，“噗嗤”一声，轻易洞穿了梁从喜仓促格挡的长枪枪杆，去势不减，锋锐的枪尖瞬间没入梁从喜的胸膛，透背而出！梁从喜身体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透出的染血枪尖，又抬头看向王彦章那张狞笑的脸，张了张嘴，却只涌出大口大口的鲜血，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
“从喜！！！”阎宝挣扎着半跪起来，正好看到爱将被王彦章一枪穿胸！那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颜色，只剩下梁从喜胸口那喷涌而出的、刺目的猩红！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和滔天的悲愤，让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野兽般的嘶吼！
就在他心神剧震、悲痛欲绝的刹那，数支冰冷的梁骑长槊，如同毒蛇般从侧后方悄然而至！
“噗！噗！噗！”
锋利的槊尖轻易撕开了阎宝背后略显陈旧的明光铠护心镜周围的薄弱甲叶，狠狠贯入他的身体！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和剧痛瞬间攫住了阎宝！他身体猛地一颤，低头看向从自己胸前透出的、滴着血珠的槊尖。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凝固。喧嚣的战场忽然变得遥远，厮杀声、惨叫声、马蹄声都化作模糊的背景。阎宝浑浊的目光艰难地越过混乱的战场，越过无数奔逃和杀戮的身影，投向中军方向那杆依旧飘扬却已摇摇欲坠的后唐大纛。
那张充满野心的脸庞，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无尽的悲凉如潮水般涌来，夹杂着悔恨、不甘，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解脱，在这位百战老将的心头交织。他的嘴唇微微颤动，染血的齿缝间挤出最后一声无人能听见的叹息：“竖……子……不足……与……谋……”
鲜血如同决堤的溪流，从他口中、胸前汩汩而出。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伟岸的身躯如同被伐倒的千年古木，轰然倾倒在冰冷泥泞、被鲜血浸透的胡柳陂土地上。斑白的头颅无力地垂下，溅起一小片混合着血与泥的污浊水花。
后唐宿将阎宝，与其副将梁从喜，就此血染沙场，以身殉国！
“阎将军战死了！”
“左翼完了！彻底完了！”
阎宝的阵亡，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击碎了左翼后唐大军残存的最后一丝抵抗意志。绝望的呼喊如同瘟疫般蔓延。剩下的士兵彻底崩溃，哭喊着，丢下一切能丢下的东西，像被驱散的蚁群，疯狂地向中军后方、辎重营，甚至更远的旷野溃逃！
这股溃败的狂潮，如同决堤的洪峰，裹挟着恐惧与绝望，狠狠撞向了后唐的中军侧翼和后方！许多正在紧张观战、准备支援前方的中军士兵，猝不及防地被自己人冲撞、推倒、踩踏！严密的阵型在瞬间土崩瓦解！恐慌如同野火般在中军蔓延开来！
“怎么回事？！”
“左翼败了？阎将军死了？”
“败了！败了！快跑啊！”
混乱像瘟疫一样在军中传染。一些不明所以的中军士兵也开始动摇，恐慌的情绪如同毒雾般在人群中迅速扩散。
中军高坡之上，王璟若和常春等人护着李存义，刚刚击退梁军一波反扑，正欲乘胜扩大战果，却猛然听到后方传来的、如同山崩海啸般的巨大喧嚣和绝望哭喊！李存义惊愕地回头望去，眼前的景象让他浑身血液几乎瞬间凝固！
只见左翼方向，烟尘蔽日，梁军的黑色骑兵如同无数柄烧红的利刃，在溃散的后唐军阵中肆意穿插、切割！一面巨大的“阎”字将旗，正颓然倒下，被无数梁骑的铁蹄无情践踏！更可怕的是，那股由左翼溃败引发的、裹挟着无数逃兵的混乱人潮，正以排山倒海之势，疯狂地冲击着中军的侧后防线！
李存义的脸庞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握着佩剑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上头顶！阎宝……真的败了？而且败得如此彻底？那个持重宿将的身影，以及他昨日那番苦口婆心的谏言，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悔恨、惊怒、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深沉的恐惧，瞬间攫住了这位充满雄心壮志的后唐皇帝！
“陛下！左翼崩溃！阎将军……阎将军以身殉国了！”一名浑身浴血、头盔歪斜的传令兵连滚爬爬地冲上高坡，带着哭腔嘶喊，“溃兵冲击我中军侧后！阵脚已乱！梁骑正趁势掩杀！情势危殆！”
李存义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从马背上栽倒！他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和血腥味让他瞬间清醒！不能乱！绝不能乱！他是后唐皇帝！是三军统帅！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投向身边的王璟若。此时的王璟若也已浑身浴血，但那双如电般的眼睛依然锐利，正急速扫视着混乱的战场。正面，梁军被撕开的口子正在被填补，主力阵型依旧稳固。而唐军左翼已完全崩溃，梁骑正在肆虐。右翼朱守殷部似乎还在苦苦支撑，但被溃兵潮波及，也岌岌可危。整个庞大的后唐阵型，如同一个被蛀空的巨兽，正在从内部土崩瓦解！更要命的是，王彦章的骑兵在击溃左翼后，似乎正调转马头，准备配合正面梁军，给中军致命一击！
绝望的气息，又一次如此真实地笼罩在王璟若的心头。他仿佛回到了当年的太行陉中，再一次看到了全军覆没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