虬髯大汉捂着肚子站起来,黝黑的面庞因羞恼而涨得发紫:“追!不把这畜生碎尸万段,今日便不回营地!”他翻身上马的动作带着狠厉,百余名骑士立刻调转马头,朝着黄羊逃窜的方向疾驰而去。而那个方向,正是其其格一行人休憩的地方。
都察的指节微微用力,马刀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寒光。他不动声色地挪动马匹,与其他四名护卫形成一道人墙,将娇小的其其格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远处马蹄扬起的雪雾越来越近,如同一场即将袭来的暴风雪。
那群追逐黄羊的骑士很快发现了他们,如同狼群发现猎物般迅速散开,呈扇形将六人团团围住。为首的虬髯大汉策马而出,皮袍上沾染的血迹已经凝结成暗红色的冰晶。他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都察,嘴角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都察,见了我怎么不上来见礼,巴图尔是这般教你们的么?”
都察喉结滚动了一下,心中暗暗叫苦,但对方点到了自己的名字,也只得无奈上前,抚胸道:“都察见过秃忽大人。”
眼前这群人乃是鞑靼联盟中的另一个部族——孛鲁兀惕部,这个部落擅长驯养优质战马,与都塔部同为鞑靼联盟中重要的军需部落。但与都塔部不同的是,孛鲁部人口众多,乃是鞑靼联盟中第二大部落,仅次于金帐所在的阿亦里部。而为首的这大汉便是孛鲁部吐屯?阿速台木华的长子秃忽鲁台,亦是孛鲁部的明安,和巴图尔并称丰州附近草原上的两只雄鹰。
鲁台见状仰天大笑,震得马鬃上的冰晶簌簌落下。“这才对嘛。”说罢转身向身边亲卫吩咐道:“分两只黄羊给都塔部的兄弟。”就在转身的刹那,他瞥见了躲在护卫身后的其其格,顿时眼前一亮,便催马走了上来。
“这不是我们的金莲花吗?难怪有都察随行。”鲁台粗糙的脸上堆满笑容,羊脂般的黄牙在阳光下泛着油光。他身上的皮袍散发着浓重的羊膻味,袖口处还沾着未干的血迹。“妹子今日也是出来狩猎的么?”
其其格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身子,鲁台的目光像黏腻的舌头般在她身上游走,从绣着金线的翻领皮袍,到缀满彩珠的腰链,最后停留在她因愤怒而微微起伏的胸口。少女强忍不适,扬起下巴道:“鲁台大哥,小妹今日是打算去丰州看看汉人,便不耽误你们狩猎了,还请行个方便,让我们过去。”
“丰州?”鲁台的笑容瞬间凝固,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他前几日刚收留了几个从丰州逃来的契丹人,对汉人的凶残自然早有耳闻。“你带这几个人就敢去汉人的地盘?布赫大叔知道吗?”他转向都察,声音陡然转冷:“其其格不懂事,你也跟着胡闹?待会儿见了巴图尔,定要他好好收拾你一顿!”
说着竟伸手去抓其其格的缰绳。少女急忙勒马后退,辫子上的银铃发出急促的脆响:“我的事不用你管!好不容易走到这里,凭什么要回去?”
鲁台的脸色阴沉下来,像暴风雨前的天空:“再过一年你就是我的人了,还这么任性?乖乖跟我回去,正好顺便找巴图尔喝上两杯。”他故意将“我的人”三个字咬得极重。
“啪!”
一道鞭影如毒蛇般袭向鲁台面门,却被他铁钳般的大手牢牢抓住。其其格气得双颊绯红,眼角那颗朱砂痣鲜艳欲滴:“谁要嫁给你?我大还没收你家的牛羊呢!”
鲁台不怒反笑,凑近低声道:“你以为都塔部还能撑得多久?待得明年开春若是凑不齐金帐交待的兵器铠甲,到时兀良俟斤率各部来到,只怕你们从此便要在草原上除名了。”他故意顿了顿,欣赏着少女骤变的脸色,“到时莫说是嫁给我,就是当女奴也得看我心情。”
“你!”其其格气得浑身发抖,九根发辫上的银铃叮当作响。
“不过...”鲁台突然放柔语气,像在哄不听话的宠物,“若你答应了我,我便向我大说说,让他在兀良俟斤面前给你们求情,到时责罚难免,但至少都塔部还在不是?妹子你好好考虑一下,若是应了,今日就随我回孛鲁部,明日我便再使人向布赫大叔提亲如何?”
“要娶本姑娘,想瞎了你的心!”其其格性子刚烈,哪里受得了这般气,猛地抽回马鞭,立时柳眉倒竖,“先去洗净你身上的羊膻味再来和我说话!”
鲁台的面容瞬间扭曲,怒吼声响彻雪原:“给我拿下!”百余骑应声而动,像一群嗅到血腥的豺狼扑向猎物。
都察等人虽是以一当十的勇士,但终究寡不敌众。四名护卫很快倒在血泊中,他们的鲜血在雪地上绽开触目惊心的红梅。都察背上挨了一刀,却仍咬牙护着其其格杀出重围。鲁台的咆哮声在身后越来越近:“跑?看你们能跑到哪去!”
与此同时,南方五里处的雪原上,王璟若正带着百余骑信马由缰。身旁的赵书翰特意换上了新制的狐裘大氅,领口处的银狐毛更衬得他面如冠玉。而另一边的谢明君则骑着赤霞骕与王璟若并肩而行,马鞍上旁挂着的野兔随步伐轻轻摇晃。
“师兄第一次见塞北雪原吧?”王璟若笑着指向远处,“这般晴好的天气在冬日可不多见。”
赵书翰深吸一口气,凛冽的寒气让他精神一振。不觉裹紧了身上的狐裘,眼中满是惊叹:“在晋阳见雪时已觉震撼,没想到草原上的雪景更胜一筹。这天地苍茫之感,当真令人胸中块垒尽消。”
谢明君闻言抿嘴一笑,马鞭轻点赵书翰的衣袖:“师兄这是心中郁结已解,才有闲情赏雪。若换作前日,只怕对着瑶池仙境也愁眉不展呢。”
赵书翰知道她是打趣自己昨日和王璟若和解,于是笑着说道:“你们夫妻二人这夫唱妇随的,偏要来欺负我这孤身之人...”
话音未落,王璟若和谢明君突然同时色变。只见王璟若足尖一点马镫,整个人如鹞子翻身般腾空而起,棉袍在空中猎猎作响。
半空中,王璟若眯起眼睛。远处雪雾弥漫中,隐约可见百余骑正疾驰而来,当先一骑上的少女格外醒目。他轻盈地落回马背,血饮刀已然出鞘:“前方有百余骑前来,不知是敌是友,全军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