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鲁被她这一激,顿时热血上涌,古铜色的面庞涨得通红,大步跨出帐外。草原上的风卷起他粗硬的发辫,阳光下那健硕的身躯宛如一尊铁塔。“既然夫人执意要比,那就休怪在下失礼了!”他暴喝一声,声如雷霆,震得周围士兵纷纷侧目。话音未落,身形已如猛虎般扑出,碗口大的拳头裹挟着凌厉风声,直取谢明君面门而去。
她见敌鲁来势汹汹,却一眼看穿他下盘虚浮,显然只习得些军中粗浅功夫。于是嘴角微扬,心中暗笑,决意要好好教训这个轻视女子的莽夫。只见她纤腰一拧,征裙翻飞间已轻巧避开拳风,玉手如电般扣住敌鲁手腕,顺势一带,同时右足轻点,正中其脚踝。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宛如舞蹈般优美。
敌鲁一拳落空,忽觉脚下一轻,庞大的身躯顿时失去平衡,重重栽倒在地,溅起一片尘土。
“敌鲁大哥小心,”谢明君银铃般的笑声在此时响起,只见其负手而立,阳光为她身上铠甲镀上一层明晃晃的金边,“地上湿滑,可要站稳了。”这话如同火上浇油,敌鲁怒吼一声从地上弹起,壮硕的身躯如同一座移动的小山,遮蔽了阳光。只见他双目赤红,双拳如锤,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砸向谢明君。
谢明君不慌不忙,身形如柳絮般轻盈一矮,自敌鲁腋下穿过。随后肩头精准地撞在其胸口膻中穴上,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敌鲁顿觉气息一滞,浑身力道尽泄。谢明君借势一个鹞子翻身,右掌撑地,双腿微曲,如兔子蹬鹰般疾速蹬出,正中敌鲁胸膛。敌鲁顿觉天旋地转,整个人竟被踢得腾空飞起丈许,才如破布袋般重重砸落在地。
这一下摔得极重,敌鲁在地上趴了半晌才缓过气来。他粗重地喘息着,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这时王璟若走上前来,伸手将他拉起,笑道:“敌鲁大哥方才饮多了酒,难免有些恍惚,还请恕内子下手不知轻重之罪。”他的声音温和,却掩饰不住言语中的骄傲。
敌鲁此刻也知道谢明君武艺远在自己之上,方才只不过是小小教训自己一下,若是果真生死相搏,只怕自己一个照面便死在其手中了。他苦笑着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那粗糙的大手微微颤抖:“输便是输,哪有那许多理由?”说罢来到谢明君面前,抚胸躬身,声音低沉而诚恳:“多谢夫人手下留情。”
谢明君见其坦荡,心中也对其生出几分敬意。只见她微微一笑:“敌鲁大哥言重了,军中切磋,胜败皆是寻常,还请入帐饮酒。”
随后众人再度返回帐中落座。阿古直见了方才一战,虽然早知王璟若本领非凡,却不曾料到其妻子竟也这般好身手。他偷眼打量常春等人,见他们个个神色如常,显然对此已习以为常。阿古直不禁暗自心惊,这支军队的战力恐怕远超自己想象。这个想法不禁令他端起酒碗的手微微发颤,暗自庆幸自己做出了明智抉择。
酒过三巡,王璟若放下酒碗,随后看向阿古直,开口道:“此次我领大军入北疆,亦有一事相求。”
阿古直闻言一愣,手中酒碗停在半空。“还请明言。”他声音略显干涩。
王璟若举起酒碗,琥珀色的酒液在碗中荡漾:“此去草原茫茫,我虽知云内周边,但再往远处却是不知,因此想厚颜向大哥求些熟悉草原各处的向导,不知大哥意下如何?”
阿古直闻言皱眉,额头上挤出几道深深的沟壑。他放唐军过了云内尚可说是因自己兵力不济,但若是派人相助唐军,只怕一旦传到族中各部,自己这叛国之名就难以洗刷了。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碗边缘,陷入沉思。
王璟若似乎看出了他的为难,又说道:“此次派出向导,乃是月家一族崛起的机遇,还望大哥莫要坐失良机。”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千钧。
阿古直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此话怎讲?”
王璟若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深意:“或许大哥还不知道,耶律阿保于幽州受了我一记重击,想来不死也难以再有所为。”他顿了顿,看着阿古直骤变的脸色,继续道:“契丹方才建国,根基未稳,又于幽州遭此大败,国中精锐损之七八,以其余七部的性子,可还会任由迭剌部掌权么?到时草原纷争再起,又有我率大军搅动局势。契丹国中必将大乱,若月家不能顺势而起,则将久居于人下矣。”
阿古直手中的酒碗“啪”的一声掉在地上,酒水溅湿了他的靴子,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王璟若:“陛下果然重伤垂危么?”
在得到王璟若肯定的回答后,阿古直颓然坐倒,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帐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炭盆中偶尔发出轻微的爆裂声。许久之后,他才长叹口气,那叹息中包含着无尽的复杂情绪:“国中如此大变,也不知月理朵该当如何自处...”
王璟若闻言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此事如何又与月理朵扯上了关系?”
阿古直神色黯然,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常春等人会意,连忙起身告退,只留下王璟若一人与阿古直在帐中对坐。
阿古直端起新斟的酒碗,一饮而尽,这才将事情娓娓道来。原来自当年王璟若助月家重夺云内城后,独自一人去往雪狼山,月理朵心知此次一别,只怕再难有重聚之时,再兼之知道王璟若早已心有所属,自己的一腔深情尽付流水,于是便心灰意冷。而之前耶律阿保妻子早逝,听闻月理朵之名,便曾派人上门提亲,当时月碗以萧庆大败,云内损兵折将,需其相助休养生息,暂时无法出行为由推脱一番,并言明年后亲往龙化州与耶律阿保相见,再议定亲之事。
当王璟若离开后,月理朵一反常态,要月碗应承下耶律阿保的亲事,并要求即时成亲。月碗虽然不知女儿心中所想,但原本他便对这位契丹一族中的英雄人物十分敬重,此时既然月理朵肯嫁,自然是不胜欢喜,于是便立即命人前往龙化州与耶律阿保说定娶亲之日。因此就在王璟若逗留于雪狼山之时,耶律阿保亲自来到云内,将月理朵迎娶回了龙化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