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唐同光九年秋,幽州州衙内弥漫着墨香与松烟的气息。周威正伏案批阅军报,鎏金烛台上的火光在他银须上跳动,将案头堆积如山的文书映出深浅不一的阴影。突然,堂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亲卫带着一个满身泥污的军士踉跄闯入。
那军士扑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溅起几滴暗红的血珠:“大人!契丹大军南下,朔州...朔州已破!”
周威手中的狼毫笔“啪”地折断,墨汁在军报上洇开一片狰狞的黑斑。他猛地站起身,太师椅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李本何在?”
“李大人措手不及...城中守备空虚...”军士的声音哽咽,“一战而溃...已被生擒...”
周威只觉得耳边嗡鸣,颌下银须无意识地颤抖着,连军士后续的禀报都化作模糊的杂音。随着一道道染血的告急文书接连送达,这场突如其来的边患才逐渐显露出全貌。
原来在盛唐末年,契丹迭剌部降生了一位不世雄才——耶律阿保。此人出生之时,契丹各部并立,时常为争夺联盟首领之位而相互攻伐。其时耶律阿保的祖父被杀,祖母和父亲带着刚刚出生的耶律阿保逃入邻近部落突吕不部贵族耶律台押家中隐藏。其祖母萧氏对其十分喜爱,又恐其为仇家所害,因此时常将其藏于各帐之中不使之见人。
这耶律阿保也果然与众不同,相传三月便可行走,百日便可人言,凡事皆有未卜先知之能。常自诩有神人护佑。每当长辈议及部族大事,他总能道破天机,令众人惊为天人。
及至成人,耶律阿保更是生得魁梧雄健,胸怀大志,又习得一身武艺,在部落之中难逢敌手。当时其伯父于部落联盟之中掌权,因此耶律阿保得到重用,充任挞马狘沙里,即其伯父麾下亲卫统领之职。
初入军旅的耶律阿保并无丝毫不适,很快便组建了侍卫亲军,而他则带领这支亲军,先降服小黄室韦,后又击破越兀、兀古、六奚诸部,被族人誉为“阿主沙里”。这使得其伯父对其更加信任,凡事有疑难,必向其咨问,更时常对众人言:“啜里只乃天神降世,我契丹兴衰,系于此子。”
之后痕德堇可汗即位,耶律阿保堂兄滑哥弑父谋位,引发迭剌部内乱。而此时耶律阿保则趁机收拢部众,并以其声望获部落支持,被推举为迭剌部夷离堇,主管部落军政大事,随后又进位大迭烈府夷离堇。
成为一部首领之后耶律阿保并未满足,其时滑哥在旁虎视眈眈,为避其锋芒,耶律阿保将目光投向整片草原,先后击破室韦、于厥及奚等各部,又时常北攻女真,南侵关中,劫掠了大批人口财物,使得他在契丹各部中声望一时无两。痕德堇可汗对其也大加赞赏,因此升任于越、总知军国事,成为部落联盟的实际掌控者。
及至痕德堇可汗病逝,联盟重选可汗,耶律阿保以绝对的优势坐上了契丹联盟可汗之位。可随着他登上可汗之位,巨大的权利自然也吸引了旁人觊觎的目光,其中又以其族叔耶律辖底和滑哥为最,二人合谋煽动耶律阿保之弟剌葛叛乱。虽然耶律阿保三次平叛,诛尽逆党,但迭剌部也因此元气大伤。
而此时的契丹其余七部见迭剌部衰败,便趁耶律阿保外出征伐之时起兵,在其归途之中将他团团围住。无奈之下耶律阿保只得交出象征可汗权力的旗鼓,退居炭山东南汉城自治。
契丹七部见推翻了耶律何保,自以为得计,便同意其自治而归。但这看似屈辱的退让,实则是耶律阿保的韬光养晦之计。汉城之外有盐池,耶律阿保带领治下汉民极力经营,初时以盐供给各部,但当各部习以为常,皆自此处取盐时耶律阿保却使人告诸部首领:“我有盐池,诸部所食。然诸部知食盐之利,而不知盐有主人,可乎?当来犒我。”
各部首领深以为然,于是携牛酒共会耶律阿保于盐池。但此时耶律阿保早已准备就绪,在众首领会盟之时尽起伏兵,将七部首领全数诛杀。随后调动迭剌部大军,先后将群龙无首,陷入内乱的七部尽数平定,重登可汗大位。
登位之后,耶律阿保深知部落联盟之弊病,便想效仿盛唐,于是他重用韩知古、韩延徽、康默记等汉人为谋士,在契丹各部置州县、立城郭、定赋税,一力按照汉地制度推行。
及至后唐同光九年春,自觉羽翼丰满的耶律阿保在龙化州建国,自称“大圣大明天皇帝”,定国号“大契丹”,建年号“神册”。随后建都城皇城临潢府,城中建孔子庙、佛寺、道观等。立国之后,耶律阿保又以宗室为南府宰相, 定律法,颁官爵。同时设立迭剌部南北二院夷离堇,北院领各族游牧事务,而南院则仿唐制治理国中汉民,俨然已是一派中原王朝气象。
急剧扩张的势力令耶律阿保的自信心无比高涨,而广袤的草原又急需人口补充,也正因如此,他看着周边已平,于是便将目光放到了关内汉人身上。当初刘仁恭和刘守光父子经略幽州时,便曾与之勾连,默许契丹入寇劫掠,因此他便以为此时的河东、河北之地还如从前一般,任其予取予求。于是兴兵五万,自龙化州出发,沿滦河南下,很快突破了儒州防线,一路过妫州、蔚州,刻意绕过了有重兵驻扎的幽州和云州,一路劫掠至代北,朔州刺史李本闻讯出击,但耶律阿保用兵如神,充分发挥了契丹骑兵机动灵活的特征,于朔州城外大破唐军,李本兵败被俘,契丹大军在朔州大肆劫掠一番后东返。当坐镇云州的符审闻讯赶来时,朔州早已十室九空,唯余断壁残垣间飘荡的哭嚎。
耶律阿保在劫掠之余先后攻克武州、妫州、蔚州,又自国中增兵来守,彻底断绝了代北的云州、新州与幽州之间的联系。
周威不断传令河北各州备战,而自己则和符审屡次起兵攻伐,却总被来去如风的契丹骑兵牵制,始终未能扭转战局。
就在这僵持之际,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改变了这场战争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