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营外的喊杀声如滚雷般传来,惊动了正在中军帐内用膳的王景仁。他手中盛着热粥的青瓷碗“啪”地落在案几上,米粥溅在袖口也浑然不觉,立即喝令亲兵前去查探。不多时,斥候飞奔入帐,单膝跪地禀报:“启禀大人,约千余唐军重骑突袭东营,李刺史已率五千轻骑出营迎敌,两军正在阵前厮杀。”。
王景仁心头猛地一沉,暗叫不好。他急令传令兵分头行动:一面命李思安立即收兵回营,固守不出;一面调集正北方向的强弓营向东营移动支援。然而命令刚发出不久,又有亲卫慌慌张张冲进大帐:“报!唐军已退,李刺史率部追击去了!”。
“莽夫!”王景仁怒不可遏,一掌拍在案几上,硬生生将桌角拍断。飞溅的木屑刺入掌心,渗出点点血珠,他却浑然不觉,只顾大步冲出营帐,翻身上马。五千亲卫早已整装待发,随着他一声令下,如钢铁洪流般向东营涌去。
当王景仁率军赶到战场时,眼前景象令他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也不禁面色铁青。沙场上横七竖八躺着梁军将士的尸骸,鲜血将冻土染成暗红色,残破的旌旗在寒风中无力地飘动。远处,两军骑兵扬起的烟尘正在渐渐消散。王景仁太了解李思安莽撞的性格,更从这惨烈的战场看出了这支唐军铁骑的可怕战力。
“传令各营严守阵地,不得擅自出击。”王景仁沉声下令,声音冷得像冰,“其余人随我去把那头倔驴追回来!”
此时,王璟若正带着唐军重骑且战且退,见梁军追近便回身以手弩杀敌,见梁军落后便刻意放缓马步,两军就这样相隔数百步距离你追我赶,一路向着常春大军埋伏的密林而去。
密林深处,常春立于一棵古松之下,透过枝叶间隙观察着官道上的动静。看着远处滚滚而来的烟尘,他轻声传令全军戒备。身后的唐军重骑则自白雪覆盖的树丛之中缓缓举起了压上铁矢的手弩,肃杀之气顿时在林间弥漫,惊起一群寒鸦,扑棱着翅膀飞向灰蒙蒙的天空。
李思安此时已被怒火烧红了眼睛。大战未启,自己就在这千余唐军手下吃了大亏,追击途中又折损数百精锐。想到回营后要面对那个“三姓家奴”的责难,他胸口就像压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就连一旁偏将大声提醒也置若罔闻,只顾催动战马向前冲去。
眼看王璟若已经带队穿过密林,梁军大队人马已经来到密林中的官道之上。早已等候多时的常春一声令下,尖锐的号角声顿时响彻密林,道路两侧林之中瞬间飞出无数弩箭,官道上的梁军骑兵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密集的弩箭射得人仰马翻。
“中计了!”李思安这才如梦初醒,嘶哑着嗓子大喊撤退。然而他的声音瞬间被唐军的喊杀声淹没。常春已率伏兵杀出,手中长枪如银蛇出洞,所过之处梁军纷纷落马,随即又被铁蹄踏成肉泥。
狭窄的官道顿时化作人间炼狱。只听得金属撕裂血肉的声响压过了惨叫,自两侧冲出的唐军放弃了过长的马槊,转而使用起了更为灵便的钩镰枪。枪尖扎进梁军人马胸腔的瞬间,唐军骑兵便拧转手腕,倒钩立刻扯出大团带肋骨的碎肉。受创的梁军马匹发狂蹦跳,把背上骑士甩向两侧树林。那些看似无害的树冠里便突然垂下无数铁蒺藜网,人体撞上去立刻爆开血雾,网眼间瞬间便挂满指甲盖大小的肉屑,树冠上的积雪落下,转眼便被消融。
密林在如雷的马蹄声中剧烈震颤,碗口粗的树干被唐军重骑生生撞断,披着重甲的骑兵如一记记铁锤般砸入梁军队列。有梁军轻骑连人带马被撞飞到半空,落下时正砸中后方同袍的长矛,两支骑枪同时贯穿腹腔,肚肠当即便随着鲜血自枪杆处滑落。
失去冲锋空间的骑兵们此时已经绞杀在一处,唐军重骑的钢刀每次挥动都会带起头颅与头盔齐飞的景象,有个梁军骑兵半边脸被削掉,手中弯刀却凭着惯性砍进对面骑兵颈部缝隙,滚烫的鲜血顿时如泉水般喷溅出来,淋在混战的人群中,像凭空下了场血雨一般。
此时前方再度响起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王璟若率领的骑兵已经调转马头,排成楔形阵杀回战场。冲锋的唐军重骑如同铁犁般在梁军阵中犁出一道血路。一个年轻梁军被数支马槊同时贯穿,矛尖从后背穿出时还挂着碎裂的脊骨,尸体被拖行数尺才如破布袋般甩到路边。
混战中,一名梁军校尉被常春一枪刺穿咽喉。只见他捂着喷血的脖颈仰天倒下,战靴却恰好卡在马镫之中。受惊的战马拖着他一路向后狂奔,沿途洒下的不仅有血迹,还有被碎石刮落的皮肉和碎骨,而当那战马力竭倒地时,那校尉早已不成人形。
战场中央,又有两名扭打落马的军士正双目赤红,死死掐着对方喉咙,在血泥地上不断翻滚,直到乱马将两颗头颅同时踏成红白相间的肉饼。
一番惨烈厮杀之后,李思安捂着右臂,头发散乱,终于在亲卫保护下杀出林外向着大营逃去。此刻被常春一枪贯穿的右臂仍在向外冒着鲜血,眼看后方再无追兵,这才撕开半截被鲜血染红的征袍紧紧将伤口裹住。
仓皇逃命之时,李思安忽然见前方烟尘大作,接着便见王景仁带着大队人马迎了上来。
王景仁看看李思安身后只得千余的残兵,再看看李思安那一副丢盔弃甲的狼狈模样,冷声道:“可曾将那千余唐军尽数剿灭?”李思安面如死灰,不敢作声,只听得王景仁冷哼一声:“待回营再与你算帐!”说罢传令大军缓缓向前推进,一路来到那片密林前。
这时前方探马回报:“唐军已然尽去,只是林中...”
未等那探马说完,王景仁便挥手示意大军压上。一入密林,浓烈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两侧林中原本白色的积雪早已溅满喷溅的血滴,如同在寒冬之中盛放的无数腊梅。而官道之中早已血流成河,泥泞的道路在寒风中已然化成暗红色的薄冰,马蹄踩上去都微微打滑。在密密麻麻的断肢残躯之间,几个只剩上半身的梁军骑兵倒在人堆之中,身后拖出的肠子正被冬日里饥饿的乌鸦争抢啄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