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战天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重新跪好,低着头,用一种沉痛的语气说道:“父亲……宁宇他……他死了。”
“被凡儿……在庆功宴上,一拳打死了。”
他刻意加重了“庆功宴”和“一拳打死”这几个字,试图凸显宁凡的残暴和不顾场合。
说完,他便低着头,等待着父亲雷霆般的怒火。
然而,预想中的咆哮并没有到来。
宁战天心中有些不安,他偷偷抬眼,觑了一眼父亲的脸色。
只见宁镇岳站在那里,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一拳打死了?”
过了许久,宁镇岳才缓缓开口。
宁战天心中一突,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是……当着所有宾客的面,一拳……就打成了一团血雾……”
他说完,便看到父亲的脸上,那冰冷的表情忽然开始融化。
紧接着,一个快意的笑容,在宁镇岳的脸庞上,绽放开来。
“血雾?哈哈……哈哈哈哈!”
宁镇岳再次放声大笑!
“打成血雾?好!杀得好!杀得太好了!”
他一拍大腿,满脸的兴奋和赞赏,哪里有半分死了“孙子”的悲伤?
宁战天彻底懵了。
他跪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父亲,大脑一片空白。
这……这是什么情况?
父亲……不生气?反而……很高兴?
“父……父亲……您……您这是……”他结结巴巴地问道。
宁镇岳笑够了,走过来,一巴掌拍在宁战天另一边完好的肩膀上,巨大的力道拍得他一个趔趄,差点又趴下去。
“你以为老子不知道?”宁镇岳咧着嘴,眼神里全是得意,“老子从蛮荒一路回来,早就把凡儿的事打听得一清二楚了!”
“那个叫宁宇的野种,仗着自己有个什么破体质,在宴会上挑衅我孙儿,想给我孙儿一个下马威,结果被我孙儿反手一拳给打爆了,对不对?”
宁战天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哈哈!不愧是我宁家的种!就是要有这股霸气!”宁镇岳越说越兴奋。
“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鸠占鹊巢,享受了我孙儿十年的荣华富贵,还敢在他回来的时候耀武扬威?他不死谁死?”
“凡儿杀了他,是替天行道,是清理门户!杀得好!”
宁镇岳的这番话,如同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宁战天的脸上。
他彻底明白了。
自己从头到尾,都想错了。
在父亲的心里,宁宇那个养子,连根毛都算不上。
他的死,非但不能引起父亲对宁凡的半点恶感,反而成了宁凡“有种”、“霸气”的证明!
自己想用这件事来给宁凡上眼药,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
“一个野种的命,也配跟我孙儿的委屈相提并论?”宁镇岳冷哼一声,脸上的笑容收敛,再次变得冰冷。
“宁战天,你给老子听好了。从今天起,不准再提那个野种的名字。我宁家,从来没有过一个叫宁宇的人。”
“我们宁家,唯一的嫡子嫡孙,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宁凡!”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宁战天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他知道,自己想在父亲面前挑拨离间的路,已经被彻底堵死了。
现在,他只剩下最后一条路可走——就是夏紫涵给他设计好的那条路。
宁镇岳看着儿子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他懒得再跟这个逆子废话,直接下达了命令。
“行了,别跪在这里跟个死人一样碍眼了。”
“立刻去给老子准备飞舟,最好的那种!”
“我们现在就出发,去中州!”
“老子要亲自去把我的好孙儿,给接回来!”
宁镇岳的决定,如同惊雷一般,打乱了宁战天所有的盘算。
现在就出发?
这怎么行!
夏紫涵的计划才刚刚开始布置,那个作为关键道具的蛮子还没抓来,很多细节都还没来得及敲定。
如果现在就匆匆上路,万一在路上出了什么纰漏,被父亲察觉到端倪,那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拖延时间!
宁战天心中焦急万分,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借口。
他猛地想起了什么,连忙抬起头,脸上再次挤出“悲痛”的神色。
“父亲!现在……现在恐怕还不能走啊!”
“嗯?”宁镇岳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不悦地看着他,“又怎么了?老子的话你没听见吗?”
宁战天连忙磕头,急声道:“父亲息怒!不是孩儿不想去,实在是……实在是赵茹她……”
他故意说一半留一半,语气中充满了为难。
“赵茹?”宁镇岳的眼神冷了下来,“她又怎么了?她也配阻拦老子去找孙子?”
宁战天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用一种更加沉痛的语气说道:“父亲,您有所不知……赵茹她……她受了重伤,现在还昏迷不醒,性命垂危啊!”
“哦?”宁镇岳挑了挑眉,眼神里没有丝毫同情,“受伤了?被谁打的?难道是蛮人打进关里来了?”
宁战天心中暗骂一声“老不死的”,但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抛出自己最后的筹码。
他要利用这件事,最大限度地抹黑宁凡,让父亲看看,他那个宝贝孙子,究竟是何等的“大逆不道”、“冷血无情”!
“不是蛮人……”宁战天低下头,仿佛难以启齿。
“是……是凡儿……”
“在北境大会结束之后,我和赵茹去见他,赵茹……赵茹跪在地上求他原谅,求他回家……”
“可他……他非但不为所动,还骂我们是‘两个死人’……”
“然后……然后他当着平北王和所有人的面,一脚……一脚就踹在了赵茹的胸口上,直接把她踹得口喷鲜血,当场就昏死过去了……”
宁战天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父亲的表情。
他将当时的场景描述得极为凄惨,将赵茹的卑微和宁凡的暴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就不信,听到自己的儿媳妇,被孙子如此当众羞辱殴打,他这个做公公的,还能无动于衷!
果然,在听到“一脚踹在胸口”、“当场昏死过去”这些字眼时,宁镇岳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那双浑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脸上的肌肉也紧绷了起来。
宁战天心中一喜!
有效果!
看来,就算父亲再怎么偏爱宁凡,也无法容忍这种殴打生母的忤逆之举!
他决定再加一把火。
“父亲,您是没看到当时的情景……赵茹她……她真的知道错了,哭得撕心裂肺,可凡儿他……他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那一脚……踹得又狠又绝,没有丝毫留情……”
“孩儿当时气不过,想出手教训他,结果还被平北王夏沧海给拦住了……那夏沧海,分明就是看不起我们宁家……”
他添油加醋地描述着,试图将宁凡的形象,彻底钉在“不孝”、“残暴”、“勾结外人羞辱家族”的耻辱柱上。
然而,他说着说着,却发现父亲的反应,似乎又有些不对劲。
宁镇岳的脸色确实变了,但那并不是他预想中的暴怒,而是失望和疲惫。
宁战天的话音渐渐小了下去,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过了许久,宁镇岳才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唉……”
“自作孽,不可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