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尖利刺耳,像是要把人撕开。
柳嬷嬷枯瘦的手指几乎戳到苏清漪鼻尖,眼里满是怨毒。
“掀开!给本宫掀开!”
她一声令下,两个身强力壮的尚宫女官立刻上前,一人一边,用铁钩“哐当”一声,蛮横的拽开了滚烫的灶门。
一股夹杂着木炭焦香和食物余温的热浪扑面而来,吹的人脸颊发烫。
灶膛深处,橘红色的火焰舔舐着烧的半黑的木柴,发出噼啪的轻响。
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蹲在灶口,手里拿着火钳,小心翼翼的拨弄着柴火。
是小满。王府膳房里一个不起眼的火头兵。
听到动静,她瑟缩了一下,下意识想把手藏到身后,却已经晚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了她的左手上。
那是一只……不属于人的手。
从缺失了小指的断口处开始,一层半透明的晶状物质覆盖了她大半个手背,甚至蔓延到了掌心。
那晶体并非死物,内部似乎有流光在缓缓游走,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折射出诡异的光。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在她的掌心正中,那层晶体之下,一个古朴的篆字若隐若现——
“妖……妖手!”柳嬷嬷的嗓音拔高到刺耳的程度,她惊恐的向后跳了一步,满脸的惊惧与嫌恶,“这是妖物!定是苏氏安插在王府的同党!”
她话音未落,身侧一名尚宫已经会意,举起手中的长柄铁钳,毫不留情的朝着小满那只晶状的手掌夹去!
“啊!”小满惊叫一声,连滚带爬的向后缩。
她动作太大,身子撞倒了灶边堆着的一小簸箕灶灰。
“呼”的一下,灰黑色的粉尘扬了起来,瞬间弥漫在燥热的空气里,呛的人直咳嗽。
苏清漪下意识的抬袖掩住口鼻。
袖口里,那几粒被她咬碎后没来得及吐干净的东珠碎屑,被这股力道一带,悄无声息的混进了飞扬的灶灰之中。
就是现在。
苏清漪向前踏出一步,清冷的声音不大,却稳稳压过了现场所有的混乱。
“此乃守灶灵掌。”
她的目光扫过惊疑不定的众人,最后落在柳嬷嬷身上,语气平淡。
“《大靖内典》有载:灶神守德,掌火生仁。这是蒙受灶神庇佑的福相,怎么到了嬷嬷嘴里,就成了妖物?”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些混着东珠粉末的灶灰,恰好飘到了灶膛口。
碎屑遇热,瞬间汽化。
一股无形的能量流,再次从苏清漪身上被抽走。
脑海里闪过的,是金殿之上,她剖心为证时,夜玄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以及她心中那个无声的许诺——不逃。
【紧急预案讳域屏蔽再次启动。】
【锚定诺言:“不逃”。】
灶膛里升腾起的袅袅炊烟,在半空中诡异的凝滞了一瞬,随即缓缓扭曲、组合,凝成了一行新的篆字。
“仁者,养也,和也,顺也。”
字迹清晰,笔画间透着一股祥和之气。
那烟气像有了生命一般,慢悠悠的飘向了人群中的沈昭容。
沈昭容手里正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参汤,脸上的表情僵硬得像戴了副假面。
她本是来看苏清漪笑话的,没想到撞上这等邪门场面,进退两难。
那缕烟,不偏不倚,正好融入了她手中的汤碗里。
原本清澈的汤面上,瞬间荡开一圈肉眼可见的淡金色涟漪。
“妹妹来得正好。”苏清漪的视线转了过来,似笑非笑。
沈昭容被她看的有些发毛,只能强撑着笑脸上前,将碗递了过去:“姐姐受惊了,这是妹妹亲手熬的参汤,给姐姐压压惊。”
苏清漪接过了碗,却没有喝,只是放到鼻端,轻轻一嗅。
随即,她嗤笑一声。
“昭容妹妹有心了。可惜啊,这汤底用料再好,里头藏着的几枚寒髓蛊卵,也已经死了。”
她抬起眼,眸光冰冷。
“死因是,它们闻到了守字真火的味道。不巧,这火,专克阴邪秽物。”
沈昭容的脸“刷”的一下,血色褪尽,白得像张纸。
她下意识的想去摸藏在宽大袖袍里的东西,却晚了一步。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从她袖中传出。
一枚用暖玉制成、专门用来孵化蛊卵的精巧器具,竟自行裂开了。
半片空空如也的碎壳顺着她的袖口滑落,掉在地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证据确凿。
一直默不作声立于廊下阴影里的谢影,这时才缓缓的走了出来。
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只落在小满那只微微发光的手上。
谢影腰间那块刻着“癸未·守药”的玄铁腰牌,此刻正隐隐透出微光,与小满掌心的“守”字遥相呼应,仿佛在共振。第七百九十三章 药奴营,你们完了!
癸未年,药奴营三百一十八号院。
“你们是新来的?”
房间里很暗,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角落传来。
紧接着,一根火柴被划亮,微弱的光照亮了一张满是刀疤的脸。这人眼神凶狠,正打量着刚进来的两人。
王牧和吴生吓了一跳,连忙点头哈腰:“是,是,大哥。”
“叫我疤哥就行。”刀疤脸说着,晃了晃手里的火柴,光线摇曳。他指了指角落里空着的两个铺位,“那是你们的位置。”
火柴很快熄灭,房间又陷入黑暗。
王牧摸索着走到铺位边,那是一堆烂草,散发着一股霉味。他忍不住皱起眉头,但什么也没说。
黑暗中,疤哥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们犯了什么事进来的?”
吴生抢着回答:“我们是良民,被冤枉的!”
“冤枉?”疤哥冷笑一声,“进了这药奴营,就别想着出去了。不管你们以前是干什么的,到了这里,就只有两条路。”
“哪两条路?”王牧问道。
“要么,试药的时候毒发身亡,要么,老老实实当一辈子药奴。”疤哥的声音透着一股寒意,“想活命,就得听话。”
“是,是,我们一定听话。”吴生赶紧表态。
王牧没吭声,只是静静地躺在草堆上,感受着身下传来的潮湿和冰冷。他知道,从现在开始,他们要面对的是前所未有的考验。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刺耳的铜锣声就响彻了整个药奴营。
“起床!都给我滚出来!”
一个穿着褐色短衫,手持长鞭的监工在院子里大吼。
王牧和吴生跟着其他人一起,睡眼惺忪地走出房间,在院子里排好队。冷风一吹,两人都打了个哆嗦。
监工扫视了一圈,目光在王牧和吴生身上停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哟,来了两个新面孔。”
他走到两人面前,用鞭梢抬起吴生的下巴:“小子,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吴生。”吴生吓得声音发抖。
“吴生?”监工嗤笑一声,又转向王牧,“你呢?”
“王牧。”王牧平静地回答。
监工似乎对王的镇定有些意外,他眯起眼睛,鞭子在王牧脸上轻轻拍了拍:“看着还挺硬气。我告诉你们,到了这儿,是龙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不听话的,就跟那后山的野狗一样,没几天就得被拖出去喂狼!”
说完,他收回鞭子,大声喊道:“都听好了!今天济世堂要试一种新药,需要十个药奴。谁想去?”
话音刚落,整个院子鸦雀无声。所有药奴都低着头,生怕被监工点到。
监工冷哼一声:“没人主动是吧?行,那就我来点!”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来回扫荡,最后落在了王牧和吴生身上。
“就你们两个新来的,再加上……你,你,还有你……”监工随手又指了八个人,“出列!”
吴生的脸瞬间变得惨白,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王牧扶住了他,脸色也有些凝重。
“带走!”监工一挥手,几个打手立刻围了上来,推搡着他们十个人朝外面走去。
疤哥站在人群里,看着他们被带走,眼神复杂,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对这药奴营里的人来说,新来的就意味着更好欺负,也意味着更容易被当成消耗品。
王牧和吴生,还有其他八个药奴,被带到了一个宽敞的石室里。
石室中央摆着一张长桌,桌上放着十个黑色的瓷碗,碗里盛着半碗墨绿色的液体,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药味。
一个穿着长袍,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站在桌后,正是济世堂的管事。
管事看到他们进来,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很好,人齐了。今天让你们试的药,叫‘凝血散’,是我们济世堂新研制出的疗伤圣药。若是成功,你们也算是大功一件。”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在场的药奴都知道,这不过是场面话。新药试炼,十有八九是九死一生。
一个被选中的药奴终于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喊道:“管事大人,我上有老下有小,求求您放过我吧!”
管事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冷冷地看了一眼旁边的监工。
监工会意,走上前去,一脚将那个药奴踹翻在地,手里的长鞭毫不留情地抽了下去。
“啊!”药奴发出一声惨叫,在地上痛苦地翻滚。
“不想喝药,就先尝尝鞭子的滋味!”监工恶狠狠地说道。
其他人看到这一幕,吓得噤若寒蝉,再也不敢有任何反抗的念头。
管事这才重新露出微笑,指着桌上的药碗说:“好了,现在,一个个上来,把药喝了。”
药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敢第一个上前。
监工的眼神变得凶狠起来,他直接走过去,揪住离他最近的一个药奴,像拖死狗一样拖到桌前,粗暴地按着他的头,将那碗墨绿色的药液灌了下去。
那个药奴剧烈地挣扎着,但很快,他就开始浑身抽搐,口吐白沫,眼睛翻白,没几下就没了动静。
死了。
吴生看到这一幕,吓得浑身发抖,牙齿都在打颤。
下一个,轮到了他。
监工狞笑着朝他走来。
就在这时,王牧突然开口了:“等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王牧直视着管事,平静地说道:“这药,我们不喝。”
管事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饶有兴致地看着王牧:“哦?不喝?你以为你有选择的余地吗?”
“有没有,试试就知道了。”王牧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突然动了。
没人看清他是如何移动的,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秒,王牧已经出现在管事面前,一只手掐住了他的喉咙。
“你!”管事大惊失色,想要挣扎,却发现对方的手像铁钳一样,让他动弹不得。
旁边的监工和打手们全都愣住了,他们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新人,竟然有如此身手,还敢对管事动手。
“放开管事!”监工反应过来,厉声喝道,举起鞭子就要冲上来。
王牧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掐着管事的手微微用力。
管事立刻感觉到了窒息,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拼命地拍打着王牧的手臂。
“住……住手!”管事艰难地挤出两个字。
监工和打手们顿时投鼠忌器,不敢再上前一步。
王牧这才松了松手,让管事能够喘口气,但依旧没有放开他。他环视了一圈石室里的所有人,冷冷地说道:“从今天起,药奴营的规矩,我来定。